第一節：守棺之奴
但無論如何，對方目前提供的幫助是實實在在的。“子棺”之力暫時穩住了陰棺的狀態，提供了寶貴的遮掩，這對於剛剛擊殺了兩名青冥宗修士、必然會引起更大規模探查的蕭辰或者說陰棺）而言，至關重要。
他需要信息，需要了解外麵的局勢，需要判斷這個蕭遠山和其背後勢力的真實意圖。
心念一動，按照那信息流中傳來的模糊法訣，蕭辰嘗試著，將一縷自己的意識更準確說，是經過陰棺許可的、棺奴的冰冷意念），順著那條暗褐色的連接“線”，朝著西坊棺材鋪的方向，小心翼翼地探去。
意識在虛無的通道中穿行，感覺奇特，仿佛沿著一條冰冷而古老的樹根內部溯源。很快，他的“視線”穿透了地層與磚石的阻隔，“看”到了那間地下密室。
密室不大，四壁以某種深褐色的陰木拚接而成，刻滿了與陰棺符文相似卻簡單許多的紋路。中央同樣擺放著一口棺木，比他身下這口小了兩圈，棺蓋完好，材質相似，但靈光黯淡，顯得古樸陳舊。棺前，盤膝坐著一名老者。
老者須發皆白，麵容清臒，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灰布長衫，乍看與尋常棺材鋪老掌櫃無異。但蕭辰的感知落在他身上時，卻感到一股深藏不露的、與陰木緊密相連的沉凝氣息，其修為境界……晦澀難明，至少遠超之前那兩個築基期的青冥宗修士。老者雙眼微闔，雙手結著一個古怪的手印，按在那口“子棺”的棺蓋上，周身氣息與子棺、與那條連接線渾然一體。顯然，正是他在維持著這一切。
似是感應到了蕭辰意識的探入，老者——蕭遠山，緩緩睜開了眼睛。
那是一雙與年齡不符的、異常清澈明亮的眼睛，眼底深處，卻沉澱著歲月的滄桑與一種近乎偏執的堅定。他的目光，似乎穿過了虛無的連接通道，直接“看”向了蕭辰意識所在的方位。
沒有驚訝，沒有敵意，隻有一種審視，以及審視之下，一絲難以掩飾的……失望與疑惑？
“聖棺之畔……”蕭遠山的聲音，通過連接線直接傳入蕭辰意識，蒼老而平穩，卻帶著金屬般的質感，“為何是你？”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蕭辰棺奴的外殼，直接落在他意識深處那被層層封印禁錮的、微弱的自我，以及旁邊懸浮的金色光點之上蕭辰悚然一驚，他能看到？），隨即又移開，掃過那破碎的陰棺，最終，停留在他身側那口聖棺之上。
“守棺之奴……非我蕭家純血……更非……”他頓了頓，沒有說出那個詞，但意思很明顯，他期待的並非棺奴，甚至不是主家血脈，而是陰棺真正認可的“主”。
“聖棺驚變，主家血脈氣機斷絕，老朽遠在支脈，亦感同身受，心如刀絞。”蕭遠山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真實的痛惜，但很快又轉為一種決絕的冷硬，“然，聖棺不可無主鎮守，更不可落於外敵之手。昨夜異象驚天，青冥宗絕非易與之輩，恐已驚動其上。單憑聖棺自晦與子棺遮掩，未必能長久。”
他直視著蕭辰意識所在的方向，目光銳利如刀：“你雖為奴，既得聖棺認可暫居其側，當知輕重。老朽可助你穩固聖棺，遮掩天機，暫避探查。但需你告知，聖棺之內……吾主，現今究竟如何？那反噬之象，因何而起？主家血脈，當真……儘歿？”
問題直指核心。
蕭辰沉默。他如何回答？他自己都一頭霧水。陰棺之主沉眠未醒？反噬是因為他這個“冒牌貨”的獻祭？主家血脈？他自己算不算？那黑暗意誌顯然不認為他是。
他隻能傳遞回一道冰冷、簡略、基於目前事實的意念：“主，沉眠。反噬，獻祭所致。主家……此地僅我。”
他沒有提及黑暗意誌，沒有提及自己被改造，也沒有提及那點自我和金光。隻是陳述了最表層的事實。
蕭遠山接收到了這道意念，眉頭深深皺起，眼中的失望與疑慮更重，但似乎又在意料之中。他沉默了片刻，似在消化這簡短信息背後的巨大空白和疑團。
“獻祭……”他咀嚼著這個詞，目光再次掃過蕭辰那棺奴之軀和破碎的聖棺，眼底閃過一絲了然與更深的凝重，“原來如此……必是主家最後血脈，行險一搏，卻……罷了。”
他不再追問細節，似乎自行腦補了“主家最後血脈獻祭失敗，觸發反噬，自身隕落，隻留下一個被聖棺力量侵染控製的守棺奴仆”的劇情。這雖然與真相有出入，但大體脈絡竟奇異地契合了部分表象。
“既如此，”蕭遠山深吸一口氣，像是做出了某個重大決定，蒼老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聖棺不可久留此地。青冥宗眼線遍布，遲則生變。老朽需設法，將聖棺……轉移至更安全處。”
轉移陰棺？
蕭辰心神一震。這可能嗎？這口陰棺沉重無比，與地脈深度糾纏，且內部沉眠著不可測的存在……
“子母相連，雖不能移動聖棺根本，但可暫時將其‘表象’與部分核心氣機，導入子棺，進行短距離‘影遁’。”蕭遠山顯然早有謀劃，快速解釋道，“然此舉消耗甚巨，需精確時機，且需聖棺之畔有‘引子’配合。你，便是現成的‘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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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再次鎖定蕭辰：“三日後，子時，地脈陰氣最盛之時，老朽會全力催動子棺，接引聖棺之氣。屆時，你需要完全放開對聖棺的抵觸，並以身為橋，引導聖棺之力順利過渡。成功之後，聖棺本體仍會留在此處，但其存在痕跡與絕大部分活躍氣機，將暫時隱於子棺，我們可借機將其‘影子’移走，惑人耳目。”
“此舉凶險，稍有差池，你首當其衝，形神俱滅。”蕭遠山盯著蕭辰，語氣平淡地陳述著後果，“但若成功，不僅能暫避青冥宗追查，或許……還能為你，爭取到一線擺脫‘奴身’，甚至探尋聖棺反噬真相的機會。”
擺脫奴身？探尋真相？
這兩個詞，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在蕭辰那被禁錮的自我意識深處，激起了一圈微弱的、卻無比清晰的漣漪。連旁邊那些寂靜的金色光點，似乎都隨之輕輕搖曳了一下。
蕭遠山似乎捕捉到了這細微的情緒波動他到底能感知到什麼程度？），嘴角勾起一絲極淡的、難以捉摸的弧度。
“好好考慮。連接暫不斷開，你可隨時感應此處。三日後，子時，望汝……好自為之。”
說完，他重新閉上了眼睛，維持著手印，氣息再次與子棺融為一體，不再傳遞任何意念。隻有那條暗褐色的連接線，依舊穩固地搭在陰棺之上，緩緩輸送著平和的陰木氣息，維持著天機屏蔽。
蕭辰的意識從那間地下密室撤回。
密室內，重歸死寂。隻有陰棺平穩的脈動，連接線的微弱波動，以及他自己那冰冷軀殼內，一絲悄然滋生的、冰冷的波瀾。
蕭遠山，轉移計劃，三日後子時……
是陷阱，還是契機？是蕭家旁支古老的忠誠，還是彆有圖謀的利用？
棺奴之軀靜靜矗立，灰白眼眸深處，那點微弱的金色光芒，在黑暗封印與冰冷現實的夾縫中，頑強地閃爍著。
三日後。子時。
他需要做出選擇。或者說，他可能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陰棺的鎖鏈，蕭遠山的計劃，青冥宗的威脅，還有那沉眠之“主”的意誌……如同無形的蛛網，將他層層纏繞。
但無論如何，變化已經到來。死水之下，暗流開始洶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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