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蘇清瑤在一陣刺骨的寒意中醒來。
溶洞頂部裂開了一道巨大的縫隙，雪花從縫隙中飄落，落在她的臉上，帶來冰冷的觸感。她掙紮著坐起身，渾身骨頭像散了架般疼，銀簫不知滾落到了哪裡，藥簍也摔得散開，草藥撒了一地。
“園開姐姐……”她沙啞地呼喊，聲音在空曠的溶洞裡回蕩，卻得不到任何回應。
爆炸的餘燼還在燃燒，火光映照著周圍的狼藉——化龍池的水翻湧著，墨綠色的液體濺得到處都是，石壁上布滿了裂痕，昆侖弟子們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不知生死。
而溶洞中央，那半人半蛇的怪物已經消失，隻留下一灘巨大的腥臭膿水，膿水中浸泡著幾片焦黑的蛇鱗，還有……半截燒焦的軟劍。
是柳園開的劍。
蘇清瑤的心臟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疼得無法呼吸。她跌跌撞撞地撲過去，顫抖著撿起那半截軟劍，劍身上的紫火早已熄滅，隻剩下冰冷的金屬觸感，上麵還沾著未燒儘的布料——是柳園開衣袍上的料子。
“不……不會的……”她喃喃自語，淚水不受控製地湧出，“你答應過要一起阻止蛇神教的……你答應過的……”
淚水滴在劍身上，發出細微的聲響。就在這時，她注意到膿水旁邊，有一塊玉佩在微弱地發光——是柳園開一直戴在身上的護身玉佩，此刻玉佩裂開了一道縫隙，縫隙中竟包裹著一縷微弱的紫火，像一顆頑強跳動的火種。
“紫火……還沒滅！”蘇清瑤心中一動，連忙將玉佩捧在手心。這紫火是柳園開的本命靈力所化，隻要火種不滅，就說明她還有一線生機！
她抹去眼淚，眼中重新燃起堅定的光芒。現在不是悲傷的時候，柳園開說不定還活著，被困在某個地方，等著她去救。
“淩雲師兄！”蘇清瑤朝著溶洞的另一邊喊道，“你們怎麼樣？”
角落裡傳來一陣微弱的呻吟，淩雲掙紮著從石塊下爬出來，渾身是傷，一條腿不自然地扭曲著：“清瑤姑娘……我沒事……師弟們……”
他看向周圍的弟子，不少人已經沒了氣息，活著的也都身受重傷，無法動彈。淩雲的眼中閃過一絲悲痛，卻很快被決絕取代：“玄塵……也就是蛇神教教主，他雖然被紫火重創，但並沒有死。我剛才看到他化作一道黑煙，鑽進了化龍池底下的暗道，那暗道通往……蛇神的真正巢穴。”
“蛇神的巢穴？”
“是萬蛇穀最深處的‘蛇母洞’，據說那裡藏著蛇神的本體遺骸。”淩雲咳出一口血，“他肯定是想借助蛇母洞的陰煞之氣，修複傷勢，完成最後的神化。我們必須阻止他，否則等他徹底化身蛇神，整個昆侖，乃至天下，都將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蘇清瑤握緊手中的玉佩，又看了看地上的重傷弟子，深吸一口氣：“淩雲師兄，你帶著師弟們在這裡休整，我去追玄塵。”
“不行！”淩雲急道，“蛇母洞凶險異常，裡麵不僅有無數毒蛇，還有玄塵布下的重重陷阱，你一個人去太危險了！”
“沒有時間了。”蘇清瑤從藥簍裡取出最好的傷藥，遞給淩雲，“這些藥能暫時穩住傷勢，你們儘快想辦法離開這裡，去搬救兵。我知道一條捷徑，能比玄塵更快到達蛇母洞。”
她指的是之前在蛇神墓裡發現的一條密道，與蛇母洞的方向一致，隻是需要穿過幾處險地。
淩雲看著她堅定的眼神，知道勸也無用，隻能從懷裡掏出一塊昆侖派的令牌：“這是昆侖派的‘開山令’，能打開蛇母洞外圍的防禦陣法。清瑤姑娘，萬事小心，我們會儘快帶著援兵趕去支援你。”
“放心吧。”蘇清瑤接過令牌，將半截軟劍和玉佩收好，又從藥簍裡取出所有能用的草藥和符咒，“照顧好師弟們，等我回來。”
她轉身，朝著化龍池走去。池水深不見底，墨綠色的液體還在微微翻滾，散發著刺鼻的氣味。蘇清瑤知道，玄塵就是從這裡逃走的，暗道的入口一定就在池底。
她深吸一口氣，銀簫橫在胸前，縱身跳入化龍池。
池水冰冷刺骨，還帶著強烈的腐蝕性，蘇清瑤的皮膚接觸到水，立刻感到一陣灼痛。她強忍著不適，運轉內力護住全身，同時用銀簫在水中攪動，尋找暗道的入口。
水下漆黑一片，隻能隱約看到一些發光的水草，還有無數蟄伏的毒蛇，被她的銀簫音波震開。遊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她終於看到前方有一個黑黝黝的洞口，洞口周圍的石壁上刻滿了蛇形符文，散發著幽綠的光。
是這裡了。
蘇清瑤鑽進洞口，發現裡麵是一條狹窄的水道，水流湍急，帶著她不斷向前衝去。她屏住呼吸，用銀簫抵住石壁，控製著身體的方向，避免被暗礁撞傷。
不知過了多久，水道漸漸變寬，水流也平緩下來。蘇清瑤浮出水麵，發現自己身處一個巨大的地下溶洞，溶洞的頂部鑲嵌著無數發光的礦石，將整個溶洞照得如同白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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溶洞中央，有一座巨大的石台，石台上躺著一具巨大的骸骨——那是一具蛇的骸骨，長達百丈，骨骼呈現出青黑色，上麵覆蓋著一層細密的鱗片，顯然是蛇神的本體遺骸。
而骸骨的頭部，站著一個人影，正是玄塵。
他的半邊身體已經被紫火灼傷，露出底下森白的骨骼，鱗片大片脫落，顯得狼狽不堪，但那雙眼睛，卻比之前更加瘋狂，閃爍著幽綠的光芒。他正舉著一個黑色的陶罐，將裡麵的液體倒在骸骨上。
液體一接觸骸骨，立刻冒出滋滋的黑煙，骸骨竟開始微微蠕動，像是要複活一般。
“哈哈哈……很快……很快我就能與蛇神大人融為一體了……”玄塵狂笑，“等我吸收了蛇神的全部力量，什麼昆侖派，什麼武林正道，都將成為我的墊腳石！”
蘇清瑤悄悄從水中上岸，銀簫緊握在手中。她知道，這是最後的機會，必須一擊製勝。
她從藥簍裡取出最後一枚“爆炎符”，用銀簫的尖端夾住，同時將神農鼎的鼎耳掏出來，握在手心。鼎耳一接觸到蛇神骸骨的氣息，立刻開始發燙，上麵的蛇形紋路亮起紅光，與骸骨產生了共鳴。
玄塵察覺到不對，猛地回頭，看到蘇清瑤，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變成了猙獰：“又是你這丫頭！看來是老天爺都想讓你成為我神化的最後祭品！”
他朝著蘇清瑤撲來，速度比之前更快，顯然已經吸收了一部分骸骨的力量。
蘇清瑤不閃不避，將全身內力灌注於銀簫，同時點燃了爆炎符，將鼎耳也融入其中。
“神農鼎的力量，加上藥王穀的草藥之力，今日，就讓你這妖邪徹底消散！”
她銀簫一揮，爆炎符化作一道金色的火焰，火焰中包裹著鼎耳的紅光，形成一道巨大的光柱，直刺玄塵。
玄塵沒想到她的力量竟變得如此強大，想要躲閃，卻被光柱鎖定，無法動彈。他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身體被光柱吞噬，在火焰中痛苦地掙紮。
蛇神的骸骨也受到波及，發出一陣劇烈的震動，骨骼上的鱗片紛紛脫落，最終化作一灘腥臭的膿水。
光柱散去，溶洞裡恢複了平靜。玄塵已經消失不見，隻留下一灘焦黑的痕跡。蛇神的骸骨也徹底化為烏有，隻留下一顆巨大的蛇頭骨，孤零零地躺在石台上。
蘇清瑤拄著銀簫，大口地喘著氣，渾身脫力，幾乎要癱倒在地。
終於……結束了。
就在這時，她聽到蛇頭骨裡傳來一陣微弱的敲擊聲，像是有人在裡麵求救。
蘇清瑤心中一動，連忙走過去，用銀簫撬開蛇頭骨。頭骨裡麵，竟躺著一個人——是柳園開！
她渾身是傷，昏迷不醒，但胸口還有微弱的起伏，手中緊緊攥著那半截軟劍，劍身上的紫火雖然微弱，卻始終沒有熄滅。
“園開姐姐！”蘇清瑤喜極而泣，連忙將她從蛇頭骨裡抱出來，“你醒醒！我來救你了！”
她從藥簍裡取出最好的療傷藥，撬開柳園開的嘴喂了進去，又用銀簫的溫和音波，刺激她的經脈。
過了片刻，柳園開的睫毛微微顫動，緩緩睜開了眼睛。看到蘇清瑤，她虛弱地笑了笑：“清瑤……我就知道……你會來救我的……”
“我來了，我來了。”蘇清瑤緊緊抱著她，淚水再次湧出，這一次，卻是喜悅的淚水，“我們都活下來了，蛇神教被徹底摧毀了，天下安全了。”
柳園開的眼睛又慢慢閉上，嘴角卻帶著安心的笑容：“那就好……我好累……想睡一會兒……”
“睡吧，我守著你。”蘇清瑤輕輕撫摸著她的頭發，“等你醒了，我們就回江南，去看太湖的日出，去喝藥王穀的清茶，再也不管這些打打殺殺的事了。”
溶洞頂部的礦石依舊在發光，照亮了兩個相互依偎的身影。外麵的風雪或許還未停歇，江湖的風波或許還會再起，但此刻，她們的心是平靜而溫暖的。
因為她們知道，隻要彼此還在，隻要心中的信念還在，就沒有什麼困難是克服不了的。
而屬於她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三月的江南，煙雨朦朧。太湖的水波漾著細碎的金光，岸邊的桃花開得正好，粉白的花瓣落在青石板路上，沾著濕漉漉的水汽，像是一幅暈染開的水墨畫。
藥王穀外的小村裡，炊煙嫋嫋。蘇清瑤坐在丹房的窗前，手裡拿著一根銀針，正小心翼翼地挑開柳園開手臂上的最後一塊結痂。結痂下的皮膚粉嫩如新，隻有一道淺淺的疤痕，像一條淡粉色的絲線。
“總算都好了。”蘇清瑤鬆了口氣，將一瓶藥膏遞給柳園開，“這是用雪蓮和龍血藤熬的，每天塗一次，不出半年，疤痕就能徹底消掉。”
柳園開接過藥膏，卻沒立刻塗抹，反而低頭看著那道疤痕，指尖輕輕拂過：“留著也挺好，算是個念想。”
她想起在蛇母洞的最後時刻——玄塵的邪力爆發，她被卷入骸骨崩塌的碎石中，本以為必死無疑，卻被蛇頭骨的空腔護住了心脈，又靠著最後一絲紫火護住了生機。若不是蘇清瑤及時趕到，她恐怕真要成了蛇神骸骨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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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念想？想起來就疼的念想？”蘇清瑤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卻忍不住笑了，“說起來，淩雲師兄他們怎麼樣了？昆侖派的事處理完了嗎？”
“前幾日收到他的信，說已經選出了新掌門，是他的小師弟，年紀雖輕，卻正直穩重。”柳園開從懷裡掏出一封信，遞給蘇清瑤，“他們正在清理蛇神教的餘孽，還查出當年玄塵為了奪取掌門之位，用邪術害死了上任掌門，也就是他的師父。現在真相大白，昆侖派總算能重振旗鼓了。”
蘇清瑤接過信，細細讀著，讀到“神農鼎已被請回昆侖，供奉於祖師殿，與昆侖雪劍一同鎮壓邪祟”時，輕輕點了點頭：“這樣也好，鼎在昆侖，有昆侖派的守護，總比留在藥王穀安全。”
她想起那尊青銅巨鼎，在蛇神墓中沉寂百年，卻始終散發著溫潤的靈力，既能煉藥救人，也能鎮壓邪祟。或許這就是神農鼎的宿命——不在於誰擁有它，而在於如何使用它。
“對了，周坊主派人送了些東西來，說是感謝我們破了太湖的萬蛇陣。”柳園開指著牆角的幾個木箱，“打開看看？”
蘇清瑤走過去，打開最上麵的箱子——裡麵裝著一匹雲錦，上麵用金線繡著太湖的景致，波光粼粼，栩栩如生；另一箱是些珍貴的藥材，有千年的何首烏，還有罕見的赤靈芝，都是藥王穀需要的東西。
最底下的箱子裡，放著一個小巧的木盒，打開一看，裡麵是一對玉簪，簪頭雕刻著蛇與蓮花的圖案，蛇纏繞著蓮花，卻沒有猙獰之感，反而透著一種奇異的和諧。
“這簪子……”蘇清瑤拿起一支，對著光看，“蛇與蓮花，倒是少見的搭配。”
“周坊主說，蛇代表著堅韌，蓮花代表著潔淨，正好配我們倆。”柳園開拿起另一支，插在蘇清瑤的發髻上，“你看，多好看。”
蘇清瑤臉頰微紅，從銅鏡裡看著那支玉簪，突然想起柳乘風臨死前說的話——“你我都是神農氏的後裔，這胎記是詛咒，也是守護”。如今想來，所謂的詛咒，不過是人心的貪婪與執念，隻要心懷善念，再深的詛咒，也能化作守護的力量。
“清瑤，你看誰來了！”門外傳來村民的呼喊。
兩人走出丹房，隻見村口的老槐樹下，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竟是秦無殤。他比上次在西域見到時清瘦了些，頭發也白了幾分，但精神矍鑠，手裡的木杖輕輕敲擊著地麵，發出沉穩的聲響。
“秦老先生！”蘇清瑤和柳園開連忙迎上去。
秦無殤看著她們，眼中露出一絲欣慰：“兩個丫頭，倒是比上次見時沉穩多了。”他目光掃過蘇清瑤發髻上的玉簪，又看了看柳園開腰間的軟劍，“看來蛇神教的事，確實讓你們成長了不少。”
“老先生怎麼會來江南？”柳園開問道，“西域的事都處理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