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崎嶇的山路上顛簸前行,車輪碾過碎石發出咯吱聲響,與馬蹄聲交織在一起,在寂靜的夜裡傳出很遠。蕭楓坐在車夫位上,腰間長劍隨著車身晃動輕輕碰撞,劍鞘上的磨損痕跡在月光下若隱隱現——那是十年間追查天樞閣留下的印記。
“蕭大俠,柳姑娘好像醒了。”車廂裡傳來韓石頭壓低的聲音。
蕭楓勒住韁繩,馬車緩緩停下。他翻身下車,撩開車簾,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混著藥香撲麵而來。柳如煙斜倚在麻袋上,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已清醒了許多,正警惕地盯著他。
“感覺怎麼樣?”蕭楓問道,將水壺遞過去。
柳如煙沒接,隻是冷冷道:“這裡離黑風寨已經很遠,你若想對我不利,不必等到現在。”她的聲音還有些虛弱,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倔強。
蕭楓將水壺放在她手邊:“解毒丹隻能暫緩毒性,你的內傷需要好好調養。前麵就是落馬坡,過了坡再走三十裡,便是靖武軍的驛站,到了那裡,會有軍醫為你診治。”
柳如煙瞥了眼身旁堆如山的糧袋,忽然道:“你真打算把糧食交給官府?”
“不然呢?”蕭楓挑眉,“難道像你說的,拿去當報仇的籌碼?”
“你不懂!”柳如煙猛地坐直,牽動傷口疼得倒抽冷氣,“天樞閣在官府裡的眼線比你想象的多!這批糧食一旦交上去,不出三日就會被他們挪用,最後能到災民手裡的,恐怕連一石都剩不下!”
蕭楓沉默了。他何嘗不知官場黑暗?當年他在天樞閣時,就曾見過閣中長老與地方官勾結,將軍餉換作私鹽販賣。隻是眼下除了官府,他實在想不出更穩妥的法子。
“那你說該怎麼辦?”
柳如煙眼中閃過一絲複雜:“我知道一個地方,在青石鎮外有座廢棄的義倉,是前朝留下的,隱蔽得很。可以先把糧食藏在那裡,再聯絡可信的災民首領,分批取糧。”
蕭楓盯著她:“你怎麼會知道這些?”
“我追查天樞閣十年,總不能隻靠一把匕首。”柳如煙彆過臉,“信不信由你,反正我這條命在你手裡,若想害你,早在山洞裡就動手了。”
蕭楓沉思片刻,忽然對韓石頭道:“石頭,你知道青石鎮的廢棄義倉嗎?”
韓石頭撓撓頭:“聽我爹說過,好像在鎮子西頭的亂葬崗後麵,據說鬨鬼,沒人敢去。”
“亂葬崗?”蕭楓看向柳如煙。
“越嚇人的地方,越安全。”柳如煙語氣平淡,“那些官差和天樞閣的爪牙,比鬼更怕麻煩。”
蕭楓不再猶豫:“掉頭,去青石鎮。”
韓石頭雖有些發怵,還是乖乖地調轉馬頭。狗剩抱著短刀縮在角落,偷偷打量柳如煙,被對方冷冷一瞥,嚇得趕緊低下頭。
車行至落馬坡時,蕭楓忽然抬手示意停車。夜風裡夾雜著一絲極淡的脂粉香,這氣味他太熟悉了——是天樞閣“紅袖堂”的獨門香料,名為“醉春宵”,聞之無味,實則能讓人內力運轉滯澀。
“小心,有人。”蕭楓抽出長劍,劍身映著月光,泛起一層冷霜。
柳如煙也緊張起來,掙紮著想起身,卻被蕭楓按住:“你有傷,彆動。”
話音剛落,兩側山坡上忽然滾下數十根圓木,擋住了前後去路。緊接著,火把亮起,照亮了密密麻麻的人影,為首的是個穿著緋紅衣裙的女子,手持雙劍,嘴角噙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蕭師兄,十年不見,彆來無恙?”女子聲音嬌媚,卻帶著刺骨的寒意。
蕭楓瞳孔微縮:“蘇媚?你怎麼會在這裡?”
蘇媚是紅袖堂堂主,當年在天樞閣時,比他晚入門三年,卻以狠辣手段坐穩堂主之位。傳聞她的“鎖心劍”能同時刺中對手七處大穴,從無活口。
“奉閣主令,特來請師兄回閣敘舊。”蘇媚輕撫鬢角,目光掃過馬車上的糧袋,笑容更盛,“順便,取回屬於閣裡的東西。”
“這批糧食是賑災糧,不是你們天樞閣的私產!”蕭楓怒喝。
“天下之物,能者居之。”蘇媚舔了舔嘴唇,“師兄當年叛出閣時,帶走了《天樞秘錄》的殘頁,如今用這批糧食來換,倒也劃算。”
蕭楓心中一沉。他果然是衝著《天樞秘錄》來的。那殘頁記載著天樞閣勾結藩王、意圖謀反的證據,是他十年追查的關鍵。
“癡心妄想!”蕭楓劍指蘇媚,“讓開!”
“師兄還是這麼倔。”蘇媚歎了口氣,雙劍忽然出鞘,劍身在火把映照下泛著詭異的紅光,“既然師兄不肯走,那就彆怪師妹不客氣了。”
話音未落,她身後的黑衣人便如潮水般湧來。這些人個個身手矯健,招式統一,顯然是受過嚴格訓練的死士。
蕭楓身形一晃,如清風掠出,長劍化作一道銀弧,瞬間刺穿兩名死士的咽喉。他刻意將戰場引向遠離馬車的方向,避免傷及韓石頭和柳如煙。
“鎖心劍!”蘇媚嬌喝一聲,雙劍交錯,織成一張劍網,罩向蕭楓周身大穴。她的劍法比十年前更加毒辣,劍風所過之處,草木皆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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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楓不敢硬接,足尖點地,施展“踏雪無痕”輕功,在死士之間穿梭。他的內力尚未完全恢複,久戰必敗,必須速戰速決。
“柳姑娘,那些人……是不是左臂都有個刺青?”韓石頭忽然湊到柳如煙耳邊,小聲問道。
柳如煙一愣,仔細看去,果然見那些死士左臂衣襟下露出一點青黑色,像是展翅的蝙蝠——那是當年滅她煙雨樓的凶手身上的刺青!
“是他們!”柳如煙眼中瞬間燃起怒火,不顧傷勢,抓起地上的短刀便衝了出去。
“彆去!”蕭楓驚呼,想回身阻攔,卻被蘇媚雙劍纏住,脫身不得。
柳如煙瘋了一般撲向最近的死士,短刀直刺對方心口。那死士沒想到一個傷婦敢衝上來,一時不備,被刺中肩膀,怒吼著反手一掌拍在她後背。
“噗——”柳如煙噴出一口鮮血,倒飛出去。
“找死!”蕭楓目眥欲裂,猛地催動內力,長劍發出一聲龍吟,硬生生震開蘇媚雙劍,隨後身形如電,瞬間出現在那死士麵前,一劍梟首。
蘇媚抓住機會,雙劍直刺蕭楓後心。這一劍又快又準,眼看就要得手,卻見一道黑影撲來,擋在了蕭楓身前——是狗剩!
“小心!”狗剩抱著短刀,用儘全身力氣撞向蘇媚。他哪裡是對手,被對方一腳踹飛,口吐鮮血,生死不知。
“狗剩!”韓石頭哭喊著衝過去。
這片刻的耽擱,讓蕭楓得以回身,長劍斜挑,擦著蘇媚肋下滑過,帶起一串血珠。
“啊!”蘇媚慘叫一聲,踉蹌後退,看向蕭楓的眼神充滿怨毒,“給我殺了他們!一個不留!”
死士們更加瘋狂,蕭楓護著受傷的柳如煙和韓石頭,漸漸被逼到馬車旁,退無可退。
“蕭楓,你帶著糧食走!”柳如煙擦掉嘴角血跡,將短刀塞給他,“我來斷後!”
“胡說!”蕭楓將她護在身後,“要走一起走!”
就在這時,柳如煙忽然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的火折子,擦亮後便要扔向糧袋。“燒了它!不能留給天樞閣!”
“不可!”蕭楓連忙奪下火折子,“這是災民的救命糧!”
蘇媚見狀大笑:“蕭師兄果然還是這麼天真!今日你們誰也走不了!”她舉起雙劍,正要下令總攻,卻忽然臉色一變,望向遠處。
夜色中傳來急促的馬蹄聲,還有靖武軍標誌性的號角聲。
“是李靖的人!”蘇媚咬牙,狠狠瞪了蕭楓一眼,“撤!”
黑衣人如潮水般退去,轉眼間消失在山林裡。蘇媚臨走前,深深看了眼柳如煙,眼中閃過一絲複雜。
靖武軍的騎兵很快趕到,李靖翻身下馬,看到現場的狼藉,臉色凝重:“蕭大俠,您沒事吧?”
蕭楓搖搖頭,指著受傷的眾人:“先救人。”
軍醫匆匆上前診治,狗剩隻是受了些震蕩,並無大礙;柳如煙內傷加重,需好生調養;韓石頭皮外傷,倒是不打緊。
李靖看著馬車上的糧食,又看了看蕭楓,若有所思:“蕭大俠,這些糧食……”
“李將軍,這批糧食不能送州府。”蕭楓低聲道,“天樞閣的人已經盯上了,送去隻會落入他們手中。”
李靖臉色一變。他雖是武將,卻也聽過天樞閣的名號,知道那是個勢力龐大的江湖組織,與朝中某些官員往來密切。
“那……”
“我知道一個隱蔽的地方,可以暫存糧食。”蕭楓看向柳如煙,“還請李將軍派一隊心腹,隨我們前往。”
李靖沉吟片刻,點頭道:“好,我信蕭大俠。”
夜色更深,馬車再次出發,隻是這次多了一隊靖武軍騎兵護衛。柳如煙靠在麻袋上,看著蕭楓的背影,忽然道:“剛才蘇媚看我的眼神,很奇怪。”
蕭楓回頭:“怎麼奇怪?”
“像是……認識我。”柳如煙皺眉,“可我從未見過她。”
蕭楓沉默了。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十年前煙雨樓被滅門時,蘇媚剛入紅袖堂,負責傳遞消息。難道她知道些什麼?
“或許,她見過你小時候。”蕭楓含糊道。有些事,現在還不能說。
柳如煙沒再追問,隻是望著窗外飛逝的樹影,眼神複雜。她知道,自己卷入的,遠比想象中更深。
馬車最終停在青石鎮外的亂葬崗。月光下,墳塋累累,鬼火閃爍,確實陰森可怖。柳如煙帶著眾人繞過墳堆,來到一處不起眼的土坡前,在一棵歪脖子樹下按了按,地麵竟緩緩裂開,露出一個通道。
“這裡就是義倉。”柳如煙率先走了進去。
通道儘頭是個寬敞的石室,防潮措施做得極好,顯然是經常有人打理。李靖的士兵們將糧食一袋袋搬進去,不多時便堆滿了半間石室。
“多謝李將軍。”蕭楓拱手道。
李靖擺擺手:“蕭大俠客氣了。這批糧食關乎數萬災民的性命,末將定會派心腹看守,絕不讓宵小之輩染指。”他頓了頓,“隻是天樞閣勢大,蕭大俠日後行事,還需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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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楓點頭:“多謝提醒。”
送走李靖,蕭楓回頭看向柳如煙:“你好像對這裡很熟悉。”
柳如煙沉默片刻,從懷中掏出一塊玉佩,上麵刻著“柳”字:“這裡,是我爹當年修建的,以防萬一。沒想到,最後竟用來藏這批糧食。”
蕭楓看著玉佩,忽然想起煙雨樓主柳長風。那人曾是江湖中有名的仁俠,可惜……
“天樞閣為什麼要滅你全家?”蕭楓問道。
柳如煙握緊玉佩,指節發白:“我爹手裡,有他們勾結北狄的密信。”
蕭楓心頭劇震。勾結北狄,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難怪天樞閣要斬草除根。
“密信呢?”
“不知道。”柳如煙搖頭,“滅門那天,我被忠仆藏在水缸裡,隻聽到我爹喊著‘密信在……’,後麵的話就聽不清了。”
蕭楓若有所思。柳長風沒說完的話,會是什麼?
“蕭大俠,我們接下來怎麼辦?”韓石頭問道,手裡還攥著那把短刀。
蕭楓看向窗外,天邊已泛起魚肚白。
“石頭,你帶著狗剩回韓家莊,告訴老莊主,糧食很安全,讓他放心。”
“那你呢?”
“我要去一個地方。”蕭楓望向東方,那裡是煙雨樓舊址所在的江南,“找一封十年前的信。”
柳如煙猛地抬頭:“你要去江南?”
“嗯。”蕭楓點頭,“或許,你爹留下的密信,就在那裡。”
柳如煙站起身:“我跟你一起去。”
“你傷還沒好。”
“我的傷我自己清楚。”柳如煙語氣堅定,“那是我爹留下的東西,我必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