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雪，還在下。
染青口中哼著歌謠，見應淵額間的白霜漸漸散去，她反而更加難過。
抬手抹掉眼角處的一滴眼淚，再一低頭，見兒子眼皮微微抖動，唇角與臉頰邊的軟肉也跟著抖個不停。
染青深吸了一口氣，柔柔開口，“淵兒，醒了就睜開眼睛吧。”
應淵微微搖了搖頭，他將眼睛又閉緊了些，抬手捂住了額間修羅魔紋。
染青心中一顫，下意識的將手掌蓋在了兒子額間的那隻手上。
應淵一怔，他發覺自己好像傷了娘親的心，雖然他閉著眼睛，也知道娘親此時正在難受。
“淵兒。”染青喚了這名字，深吸了一口氣，將腰板挺直了些，抱住了應淵的肩膀，讓兒子將頭埋進了自己懷中，口中輕聲說道，“是娘親對不住你。”
應淵一怔，渾身上下僵硬無比，腦子裡嗡嗡作響，父親桀驁不馴的臉便闖入了自己眼中。
他僵硬著一雙手，緩緩伸了出去，將胳膊搭在了娘親的肩膀上。
染青抬手抹掉了臉頰上的眼淚，順手捉住了兒子的手腕，拉著這手摟在了自己脖頸上，見兒子還在彆扭，她便柔聲說道，“淵兒，你肯定覺得娘親傻極了。”
應淵將腦袋埋的更深了些，他鼻尖縈繞的都是娘親的味道，這味道，他從來沒有聞到過。
即使是這二百年間，他們一家團聚之後，他也沒有如此近距離的接近過娘親。
活了這許多年了，今日才嘗到被母親抱在懷中的滋味。
“娘親回頭想想，好像是有些傻，你父親，”染青輕笑了兩聲，“你父親其實手段也沒有很高明，可娘親就是……”
應淵想到了當年父親纏著母親的樣子，不由也悶悶笑了兩聲。
“其實當年，最後一次與你父親大戰的時候，娘親是可以不用死的，”染青輕輕拍著兒子的後背，緩緩說著自己的往事，“那時，娘親已經有了你的修羅血脈，你父親的永夜功對娘親也已經失效。”
應淵怔了怔，想要抬頭去看娘親，這些年了，這個問題也一直縈繞在他心頭。
他想不通，為何娘親要拋下還在繈褓中嗷嗷待哺的自己。
明明自己當時更需要母親的照顧，而父親，他是六界的公敵，是眾所周知的壞人，人人都想將那魔頭除之而後快。
“可是，娘親不能拋下你父親一個人孤零零的，”染青深吸了一口氣，淚水順著臉頰無聲的滑落，她咽下了喉嚨裡的哽咽，柔聲說道，“那時，你還有你舅父，娘親相信他會好好照顧我的淵兒。”
說了這話，染青輕輕鬆了懷抱，笑盈盈的看了一下兒子的臉龐，見淵兒偷偷將眼睛睜開了一條小縫，又緊緊閉上。
她輕輕笑了笑，又將兒子捂進了懷中，繼續柔聲說道，“你舅父雖然古板，可也將我的淵兒教的很好，我的淵兒，是世上最好的小仙君。”
應淵悶悶哭了起來，舅父確實待他很好，也確實古板又不近人情。
“娘親也要謝謝你舅父，”染青胳膊用力，又將應淵擁緊了些，讓這孩子完全貼在了自己身上，“娘親更要感謝你父親，是他將你給了我。”
應淵悶悶哭著，將臉頰緊緊貼在了娘親身上，順便所有淚水都抹在了娘親的衣襟上。
染青輕輕笑著，不斷用手掌輕輕拍著應淵的後背，口中柔柔說道，“我的淵兒，不僅是天界最好的小仙君，還是這世上最俊朗的小修羅……”
“比父親還要俊朗嗎？”想也不想的，應淵悶悶冒出了這句話。
染青低頭去看懷中的兒子，見兒子似是害了羞，耳根紅的都要滴血了，她柔聲笑了笑，輕輕點了點頭，口中應道，“我兒子可比那厚臉皮強的多。”
玄夜回來時，剛好聽見這句，他眯起眼睛重複了一遍，“厚臉皮？”
染青哼哼笑了起來，笑了一會，她忽的板起臉來，皺著眉毛口中喝道，“唉！你乾什麼去了？”
問了這句，見懷中的兒子似是被自己嚇得哆嗦了一下。
她便眯起眼睛，一邊對玄夜使著眼色，一邊輕柔的對懷中的兒子說道，“淵兒不怕，不怕昂~，娘親是心急，沒有生氣，我兒子最乖了，娘親怎麼會嚇唬淵兒呐~，是你父親做事沒有交待……”
玄夜聽得直咂嘴，心說娘子這兩副麵孔不知道要裝到幾時。
“問你話呢，”染青朝著玄夜揚了揚下巴，又垂眸看了一眼兒子，見兒子還閉著眼睛，隻是豎直了耳朵來聽。
染青便抿著唇笑了笑，她朝著玄夜齜了齜牙，卻語氣溫柔，“夫君，你剛才做什麼去了呀？”
玄夜打了個哆嗦，瞟了一眼天花板，無聲的笑了起來。
染青卻瞪起眼睛，身體微微前傾了些，比了個威脅的手勢。
比了這手勢，覺察到懷中的兒子似是稍微動了動，她又立刻收回了手，繼續去拍兒子的背。
玄夜實在是忍耐不住，他咂著嘴說道，“應淵，你多大個人了，還能在你娘親懷中躲一輩子麼？”
“嘖！”這句徹底將染青惹怒，見兒子掙了兩下，似是要起身，她胳膊用力，將應淵箍了回去，抬眼瞪著夫君，“我兒子，我願意，你要是能解決問題，便解決問題，解決不了，少管我的事情……”
玄夜心中歎了一句，娘子這是不裝了。
他挑眉笑了起來，抬腿坐在了妻子身邊，又去拍了拍應淵的肩膀，輕聲說道，“九思的元神，爹爹已經打聽到被弄去了哪裡。”
應淵一怔，一骨碌從染青懷中爬了起來，半跪在床上，隔著娘親瞪圓了眼睛看著父親。
染青隻覺懷中空的可怕，半眯起眼睛去看玄夜。
玄夜一見娘子的眼神兒，便知道娘子心中生了氣，恐怕是怪自己打擾了她們母子之間難得的溫存。
可又見兒子滿眼期盼的看著自己，他隻好清了清嗓子，朗聲說道，“天字甲等。”
“天字甲等？”應淵歪頭看著父親，又將這話重複了一遍，“天字甲等？！”
玄夜點了點頭，心中歎了口氣，一揚胳膊，給這裡下了個禁製，確保外人一句也聽不見他將要說的話了，他這才握住了染青的手，緩緩說道，“你兄長，也是嘴硬心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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