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竟似比年輕人還心急幾分。
楊炯含笑連擺雙手,旋即斂了笑意,正色道:“師兄與我何須這般客套?眼下長安波譎雲詭,我還須星夜趕回料理事務。至於振興太原一事,師兄儘可寬心。”
說著,楊炯抬手遙指北方,目光灼灼:“如今既由師兄主政,我正打算打通北上紡織商路。往後太原必成大華商貿首站,屆時需招募大量人手,不出數年,定能躋身富裕州府之列。”
“妙極!妙極!”褚安民撫掌而笑,眉間愁雲儘散,“遼地金地亂象頻生,太原乃是邊境重鎮,若沒了商貿進項,我可真是坐不安穩了!”
楊炯聞言神色一凜,壓低聲音道:“師兄可知‘稚子懷金過鬨市’的典故?太原富則富矣,難免招歹人覬覦。日後我會從西夏舊地調遣精兵駐守,裁撤廂兵改用禁軍。這軍營選址、防線構築,往後皆是治府的頭等大事。”
褚安民深深望他一眼,忽而長歎:“你但能助我富民,其餘諸事,我一概不問。”
這話一出,楊炯便知師兄已瞧破自己控扼北疆的盤算。然念著老爺子知遇之恩,又盼著為百姓謀條生路,這師兄索性也就睜隻眼閉隻眼。
說來也怪,這年過花甲的老者,偏生存著份赤子心性。他在進奏院埋首數十載,早悟透“活在當下”的道理。能為一方百姓謀些活命生計,便是天大的正經事。至於來日局勢如何翻覆,哪裡顧得上?
這般想著,褚安民已扯著楊炯的衣袖往府衙去:“走走走!再說下去,酒菜都要涼透了!”
楊炯見他應得爽利,心下暗歎老爺子果然慧眼如炬。這世道波譎雲詭,老爺子豈會瞧不出他的籌謀?不過借著薦賢舉能的由頭,早將心腹安插在要害之處,這分明是悄無聲息地給自己鋪好了前路。
且看這太原府的褚安民,西北熙河蘭湟與秦鳳路的張泉,再到兩浙路滿布的相府門生,北據雄關要隘,南扼財賦咽喉。若算上登州王修、華庭陸萱、川蜀柳師師,假以時日,半壁大華儘在彀中。
隻是眼下尚在織網布局,要成氣候,還需些水磨工夫。
見褚安民並非慣於虛與委蛇之人,楊炯便尋了個由頭,目光不著痕跡地瞥向身後盧和鈴:“師兄,明日黃昏我便要趕回長安,這……”
褚安民見狀,撫須朗笑:“哈哈哈!師弟不必多言,師兄省得!既是歸心似箭,便自去安排。”
楊炯笑著應了聲“曉得”,一路將他送至角門。待褚安民的袍影轉過照壁,方整了整衣襟折返。
盧和鈴杏眼圓睜,狠狠剜了楊炯一眼,嗔道:“偏拿我當擋箭牌!沒我你倒活不成了?”
楊炯忙賠著笑,攥住她的手哄道:“姐姐往後常駐太原,又總愛獨居一隅。上次那遭我還懸著心呢,叫他們都曉得些輕重,省得日後哪個不開眼的再生事端。”
“油嘴滑舌!”盧和鈴甩脫他的手,蓮步輕移便往小院走去,裙裾掃過階前青苔,倒像攜著股子惱意。
楊炯正要追去,忽聞遠處傳來賣花之聲:“迎春桃李綻芳華,荼蘼香染碧玉紗。千紅萬紫皆來賀,占儘東風第一家。”
“小哥留步!”楊炯疾步上前,目光落在竹籃裡幾株荼蘼苗上,“這荼蘼可還有存貨?我儘數要了。”
賣花郎一愣:“客官莫打趣——”
話音未落,楊炯已接過青黛遞來的五兩銀子塞過去,催促道:“快些取來!我家娘子等著種花呢。”
那漢子捧著銀子直晃神:“這……忒多了!”
“千金難買心頭好,休要囉嗦!”楊炯說著,抱起五株花苗便追向盧和鈴。
耶律跋芹立在遠處瞧著,忽覺心頭發酸,輕嗤一聲:“敗家子兒。”
王修見狀直跳腳,扯著楊炯衣袖嬌嗔:“我也要!”
“要什麼?”
“要花!”
“自己買去。”
“哇——”王修跺腳便要撒潑,楊炯被纏不過,隻得軟下聲:“回長安便給你置個園子,種滿早櫻晚櫻,管叫你三四月間日日見芳。”
王修破涕為笑,粉臂如藤蔓般纏住他,淚珠還掛在睫毛之上,眼底滿是得逞後的小竊喜。
楊炯瞥見耶律跋芹冷著臉疾走,順口喚道:“可要尋些星芹花?種在你院角倒也相宜。”
“不必。”耶律跋芹頭也不回,“我墳頭自己會長。”
“瘋婆子!”王修跳腳大罵。
楊炯苦笑搖頭,耶律拔芹脾性古怪,忽而淺笑嫣然,忽而冷若冰霜。當下也不與她計較,隻抱著花苗引眾人往小院去。
彼時,簷角風鈴叮咚,倒似碎了滿院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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