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瀠麵上堆著笑,緩步近前,袖中滑胎散的瓷瓶貼著小臂發涼,笑道:“妹妹素來靈慧,這點小不適算不得什麼。咱們家大業大,妹妹又這般年輕,日後福氣還長著呢。”
話音未落,李嵬名銀牙一咬,猛地抓住李瀠手腕按在自己小腹上。掌心下的胎動竟異常劇烈,哪像是五月胎兒該有的動靜?直如足月嬰兒般有力,分明是在腹中激烈掙紮。
“姐姐!”她忽而柔聲呼喚,“我自小得兩位母親疼愛,未識楊炯前,日子過得無憂無慮。這讓我明白,姨母原也是疼孩子的母親,我說得可對?”
李瀠瞳孔驟縮,抬眼與李嵬名對視,卻見對方眼底閃過狠厲之色,唇角勾起的弧度竟帶著幾分死誌。
“姐姐可感受到了?”李嵬名的指甲幾乎掐進李瀠皮肉,聲音壓得極低,“我這兒子,每日卯時初刻便在腹中鬨騰,似是急著要見西夏的萬裡河山。你說,若他生來便要承繼父親的基業,做母親的又怎舍得讓他受半點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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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殿中氣溫陡然降至冰點,鎏金燭台上的燭火都似顫了一顫。
李瀠牙關緊咬,未及反應,手腕已被李嵬名猛地一扯,袖中瓷瓶“啪嗒”墜入茶盤。碧螺春的清芳混著滑胎散的藥氣轟然散開,直叫人心頭一緊。
那吐蕃藩僧猛然抬首,喉間滾出野獸般的低吼,腰間彎刀已出鞘半寸,刀刃在燭火下泛著冷冽的光。
頃杯見狀往前半步,袖口銀針正要脫手,卻見李嵬名忽然按住腹部劇烈咳嗽起來,指縫間滲出的血珠滴在月白裙裾上,宛如雪中紅蓮般刺目。
“你這是怎的了?!”李瀠驚呼聲未落,便見李嵬名衝她扯出帶血的笑意,指尖已悄悄往袖中探去。
恰在此時,殿外驟起馬蹄聲,龍朔衛統領騎馬撞開偏門,高聲稟道:“公主!靈州方向發……”
話未說完,一支弩箭破空而至,擦著他耳畔釘入廊柱,箭尾紙條上赫然是李嵬名的字跡:“敢動我兒,靈州十萬石軍糧儘毀。”
李瀠麵色陰沉地轉身,卻見李嵬名已被侍女扶起,藩僧持刀護在其身側,袈裟下隱約露出一圈黑黢黢的物事,竟是一串轟天雷!
“姐姐果然心切。”李嵬名擦去唇角血跡,聲線虛弱卻透著狠勁,“你以為斷了我弟弟的糧,便能逼我就範?可曾想過,我若命喪於此,你該如何自處?又如何麵對楊炯?”
李澈見狀不禁往前半步,背後長劍已出鞘三寸,卻被李瀠不動聲色地以手肘按住。
頃杯袖中銀針未敢輕動,掌心卻已滿是冷汗。她早知李嵬名難纏,卻未料其竟將轟天雷纏於腰間,更以軍糧為要挾,這些個少夫人果然就沒一個簡單的。
李瀠強壓心頭翻湧的怒意,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妹妹這是做什麼?不過是請你喝盞安胎藥,何苦鬨得這般劍拔弩張?”
言罷,不著痕跡地瞥向頃杯。那女子心領神會,款步上前作勢收拾茶盞,指尖卻已悄然搭上李嵬名的腕脈。
哪料李嵬名突然按住頃杯的手,尖利指甲劃過她虎口處的薄繭,冷笑出聲:“當本公主是睜眼瞎不成?還是說,你眼裡根本沒有我這個少夫人?”
話音未落,她已反手扣住頃杯脈門,隻聽“叮”地一聲脆響,銀針墜落在金磚地上。
“楊炯都舍不得重話訓我,你竟敢對我動手?簡直找死!”
“夠了!”李瀠猛地拍案而起,案上茶盞震得跳起,茶湯潑灑在織錦桌布上,洇出深色水痕。
“李嵬名,你當真以為我不敢動你?”她冷笑一聲,揚手示意。
但見長生樂率領摘星處眾人闖入殿中,麵具在日光下泛著森冷幽光,恍若閻羅殿前的索命鬼差。
“今日這胎,非打不可!你若乖乖配合,我還能保你周全;若是執迷不悟,休怪我讓興慶府為你陪葬!”
李嵬名聽了,忽然仰頭大笑,笑得珠淚滾滾落下:“好一個鐵血公主!可還記得去年在興慶府中,你我同榻而眠,說好要做彼此孩兒的乾娘?如今倒好,竟要親手殺了楊家血脈!”
她眼中淚光閃爍,既有嘲諷又有悲戚。
李瀠轉頭看向頃杯,見她微微頷首,心中一狠,怒聲道:“你明知這腹中孩兒是何光景,為何還要執迷不悟?莫不是要將所有人都拖入深淵?”
“這是我的兒子!你憑什麼替我做主!”李嵬名狀若瘋魔,淒厲嘶吼,麵上淚痕斑駁,哪裡還有半分平日的端莊模樣。
“你當我願意!你若肯讓他遠離家業紛爭,縱是上天摘星我也由得你!可你做得到麼?”李瀠咬牙切齒,指尖幾乎要將桌沿掐碎。
李嵬名渾身顫抖,心中悲愴難抑,冷聲逼問:“這是你一人之意,還是家中長輩的意思?”
“我李瀠一人做事一人當!決不能讓家業毀在你手裡!”李瀠擲地有聲。
“好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李嵬名忽而淒厲大笑,“你不敢說,我便親自去問個明白!”
李瀠見她這般瘋癲,心下一橫彆過臉去,朝長生樂頷首下令:“動手!”
摘星處眾人得令撲前,李嵬名卻突然抓起茶盞砸向燭台。“騰”地一聲,火焰竄起,瞬間引燃四周帳幔。
身後女衛趁機背起她衝向窗口,卻見李澈仗劍攔在門前,劍尖寒光凜冽:“姐姐,你走不得。”
李嵬名咬牙拋出一把迷煙,趁眾人閉眼時,竟摸出火折子點燃了腰間轟天雷的引線。
李瀠驚呼“小心”,卻見李澈已揮劍斬斷引線,劍鋒擦著李嵬名鬢角掠過,削落幾縷青絲,險象環生。
混亂中,頃杯終於尋得空隙,銀針如電射向李嵬名小腹三穴,卻被藩僧橫刀攔下,刀刃在她手臂劃出深可見骨的傷口,鮮血頓時浸透衣袖。
“走!”李嵬名趁機躍上窗台,卻因動作劇烈引發腹疼,股間忽覺熱流湧出,鮮紅血跡順著裙擺蜿蜒而下,在青磚上落下朵朵紅蓮。
她咬著牙翻出窗外,早有扮作宮女的軍機堂女衛一擁而上,七手八腳將李嵬名護上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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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轅一響,馬蹄如飛,李嵬名手持轟天雷,立於車頭大聲嗬斥,周圍守軍吩咐避讓不敢攔阻,馬車轉眼間便已駛出皇宮。
李瀠帶人追至殿前,隻見李嵬名那回望的眼神中,滿是憤恨與痛苦,直看得人心頭一顫。
李澈握劍便要追去,卻被李瀠一把拉住。她望著馬車遠去的方向,恍惚間,指尖還殘留著方才觸碰李嵬名小腹的溫度。
那胎動時有時無,再想起李嵬名臨走前那抹詭異的笑,猛地轉身看向頃杯:“你且實話告訴我,那胎兒究竟如何?”
頃杯鄭重頷首:“說來蹊蹺,那胎兒似是用了秘法,月份竟有提前之象。即便胎心強壯,可奴婢敢斷言,此胎神魂不聚,日後定是癡傻之兒。”
聽聞此言,李瀠隻覺一陣天旋地轉,踉蹌著扶住廊柱:“不好!她定是從吐蕃藩僧處得了什麼邪藥!速速派人去護著她!若出半點差錯,我唯你們是問!”
話未說完,多日來積壓的憂思怒恨一並湧來,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噴濺而出,整個人癱倒在地。
“姐——!”李澈驚呼著撲上前,慌忙將她抱住,顫抖著探她內息。
李瀠擺了擺手,強撐著坐起,眼底寒芒一閃,朝身後內衛厲聲道:“即刻將靈州的道士和尚儘數抓來!我倒要看看,李嵬名究竟吃了什麼妖物!還有那個吐蕃藩僧,半個時辰內,必須審出些東西來!”
“遵令!”內衛們齊聲應諾,頃刻間便如星流雲散,各自領命而去。
殿內隻餘一片狼藉,燭火搖曳間,映得滿室血痕愈發刺目。
李瀠深深凝望著焦急的李澈,良久方歎道:“梧桐,可是快過生辰了?”
李澈一愣,雖不知姐姐為何有此一問,仍如實答道:“尚有一月呢。”
李瀠頷首,握住她的手輕輕晃了晃,柔聲道:“你到底是大了,姐姐縱是想護你一輩子,也護不得啦。往後有些路,你須得自己走才行。”
“姐……”李澈喉間酸澀,眼淚瞬間奪眶而出。
李瀠幽幽歎了口氣,續道:“李嵬名如今已是窮途末路。去投她弟弟,便是與西夏為敵;回靈州,又怕我暗中下手。依我看,她必定是回長安找楊炯撒潑去了。
你即刻帶摘星處的人返程,若能在路上截住她,便讓頃杯仔細診視,務必保她周全,再斟酌是否留下那孩子。若尋不見人,便提前回長安,找到鄭秋,讓她設法料理此事。
事不宜遲,即刻動身!”
“姐!那你……”李澈眼底滿是擔憂。
李瀠搖頭輕笑:“我身子如何,自己最是清楚。莫要耽擱了正事,速去速回!”
李澈見姐姐神色鄭重,便不再多言,利落收起長劍,帶著眾人風風火火衝出殿去。
李瀠望著眾人消失在黃昏赤霞中的背影,忽而輕聲喚道:“娘,女兒不知這般做是對是錯,可這事終究不能替她做主,便由著她去吧。”
言罷,李瀠扶著廊柱緩緩起身,腳步沉重地向內宮走去。
殘陽曳其影,背影寂寥,若秋鴻徘徊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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