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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徽渚既離了紅塵當鋪,足下生風,沿著朱雀大街信步閒遊。
長安街市端的繁華,四月中旬的日頭暖融融灑在青石板上,兩側商鋪旗幡招展,叫賣聲雜著胡餅焦香、蜜餞甜氣,直往人鼻子裡鑽。
她一身海棠紅錦緞在熙攘人潮裡分外打眼,偏生渾不在意,琥珀色眸子映著滿街煙火,倒比泉州港口的萬國商人更覺新奇。
“雲岫你瞧!”她忽地駐足,指著個琉璃盞裡顫巍巍的紅果串兒,那果子裹著晶亮糖衣,日光下透出瑪瑙光,“這可比泉州的冰糖醃楊桃鮮亮!”
不待身後玄衣女衛答話,已摸出塊碎銀拋給攤主,摘了兩串糖葫蘆,反手便將咬過一口的塞進雲岫手裡。
雲岫眉峰微蹙,卻見自家小姐腮幫子鼓囊囊嚼得歡實,眼底笑意漫開,隻得接了。主仆二人一個吃得眉眼彎彎,一個舉著半串果子肅立如鬆,引得路人頻頻側目。
管家呂大芳在後頭急得喉頭冒煙,眼見日頭漸高,汗珠子順著鬢角往下滾,緊趕兩步賠笑道:“王妃,殿下怕是候得心焦了,您看……”
話未落地,蒲徽渚早被街角一座水晶宮似的三層樓宇勾了魂去。那樓通體嵌著大塊玻璃,日光一照流光溢彩,柏木骨架榫卯咬合如蛟龍盤繞,門匾三個泥金大字“蘭蔻坊”,底下烏壓壓停著十數輛朱輪翠蓋香車,貴女們環佩叮當出入如雲,當真是奪人眼球。
“泉州便聽聞這銷金窟的名頭,今日倒要開開眼!”蒲徽渚帕子一抹嘴角糖漬,拎起裙角便往階上邁。
呂大芳“哎呦”一聲,眼見攔不住,隻得招呼護衛硬著頭皮跟進去。
才踏進門檻,一股清泠泠的暗香撲麵,似雪後初綻的白梅混著晨露裡的柑橘,教人五臟六腑都透亮起來。
打眼看去,滿堂亮如白晝,四壁琉璃櫃裡陳著各色水晶瓶兒,琥珀、翡翠、羊脂玉的瓶身映著燭火,恍若星河傾落。
早有位著月白襦裙的娘子含笑迎上,發髻簪著小小銀蘭,未語先笑三分春:“貴客萬福,可要試試新上的‘玉樓春曉’?”
聲氣兒清甜,舉止卻無半分奴顏婢膝。
蒲徽渚眼風掃過堂內,隻見七八位貴女圍坐螺鈿小幾,有戴帷帽的夫人正執起琉璃棒蘸了香露塗在侍女腕上,閉目細嗅;那邊廂兩個著縷金裙的少女對著菱花鏡試口紅,銀鈴似的笑濺開。
這娘子眼力十足,立刻捧來螺鈿匣子,笑道:“姑娘好眼力,這盒‘醉胭脂’口紅,統共隻十件,摻了茜草汁並南海珍珠粉,可是長安時下最緊俏的物件呢!”
“好精巧的買賣!”蒲徽渚心下暗讚,麵上隻作好奇狀,指尖點向櫃中一隻纏絲瑪瑙瓶,“這綠瑩瑩的倒彆致。”
“姑娘慧眼。”銀蘭娘子捧寶似地托出,“此乃‘空穀幽蘭’,取天山雪蓮蕊合著暹羅沉水香,一滴便值三兩金呢。”
“可有更稀罕的?”蒲徽渚截住話頭,蔥管似的指甲劃過一排鎏金瓶。
娘子眼底精光一閃,壓低聲道:“真真有件鎮店之寶‘九霄環佩’,龍涎香底子調著三十三種海外奇花,盛在整塊和田玉挖出的瓶裡,全大華隻得三瓶……”
話到此處戛然而止,隻笑吟吟望她。
蒲徽渚忽地噗嗤一笑:“這般金貴物件,擺著豈不暴殄天物?橫豎是抹在身上的,給我揀二十瓶尋常的便是,要香得熱鬨些的!”
眼見那娘子笑容僵了一瞬,她心裡卻清楚得很:這楊炯當真好手段!明麵賣香,暗裡賣的是身份尊卑。那限量之物專釣王侯,尋常香露卻走量斂財,更妙是讓貴女們為個“獨一份”擠破頭。反觀李澤,連市舶司歲入多少都盤不清,空頂個龍孫名頭。
身後隨從將銀票拍在櫃上嘩啦一響,整整一千兩。
滿堂貴女停了說笑,偷眼覷來,蒲徽渚渾若不覺,隻吩咐:“這些都包起來吧。”
那娘子早換了十二分殷勤,捧出赤金壓花帖子:“貴客收好,憑此卡新香上市可預留三瓶。”又笑問,“府上何處?蘭蔻坊親自送……”
“不必。”蒲徽渚兩指拈了金卡一旋,海棠紅裙裾已拂過門檻,“橫豎認得不歸路。”
一語雙關,聽得呂大芳後頸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