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尖細中帶著點倔強,不是譚花是誰?
楊炯腳步一頓,唇角不自覺地勾了勾,隨即斂了神色,提步跨進交易所大門。
廳內燈火通明,數十張梨花木桌案擺得整齊,桌前圍滿了人,有的在與賬房先生核對單據,有的則三五成群低聲議論,空氣中彌漫著墨香與銀錢的氣息。
楊炯目光一掃,便在靠窗的角落尋到了那人。
隻見譚花穿著一身暗紅色勁裝,料子是上好的蜀錦,緊致地裹著她的身子,將那玲瓏有致的曲線襯得愈發分明。
譚花肩窄腰細,胸前卻格外飽滿,走動時便似有暗流湧動;腰間係著一條玄色腰帶,綴著枚黃銅虎頭扣,更顯腰肢盈盈一握。
她本就生得高挑,勁裝褲腳束在墨色皮靴裡,靴底沾了點塵土,顯是今日跑了不少地方。
往日裡,譚花總是冷著一張臉,眉梢眼角帶著銳氣,腰間佩著長劍,走在大街上,任誰見了都要退避三分,活脫脫一副“紈絝鬼見愁”的威嚴模樣。
可此刻,譚花卻沒了半分冷豔,隻在原地急得打轉,暗紅色的勁裝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擺動,下擺掃過地麵,帶起些許細小的灰塵。
“我真是後悔死了!當初為啥非要買期貨合約呀!呀——!”譚花嘴裡不斷嘟囔著,聲音不大,卻帶著十足的懊惱,那調子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又急又氣。
周圍幾個商人聽見了,都忍不住轉頭看她,有的麵露同情,有的則微微搖頭,想來是見多了這般投機失敗的人。
譚花卻渾然不覺,隻顧著自己懊惱,轉了幾圈後,突然“咚”地一聲蹲在地上,雙手抱著膝蓋,指尖在青石板上畫起圈圈來。
譚花蹲得有些急,額前的碎發垂了下來,遮住了眉眼,隻露出小巧的下巴。
那圈圈畫得歪歪扭扭,手指在石板上蹭得發白,嘴裡還在碎碎念:“這下慘了,我要破產了,恐怕以後稀粥都不能喝了!隻能吃土了呀!”
說著,譚花還輕輕吸了吸鼻子,那模樣活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與往日裡那個一言不合就拔刀的“母老虎”判若兩人。
燈火照在譚花的側臉上,能看見她眼睫微微顫動,帶著點水光,倒有幾分楚楚可憐的意味。
楊炯站在門口,看著她這副模樣,差點沒笑出聲來。
他暗自思忖:這小富婆平日裡摳門得緊,上次買高息國債被查封,哭著鬨著要找人家算賬,還是自己給她補了窟窿,這次倒好,又來碰期貨,看這架勢,怕是真的徹底破產了。
楊炯心裡清楚,這期貨合約當初設計出來,本是為了穩定糧食價格,讓糧商們能提前撮合交易,免得秋收時糧價暴跌傷了農戶的心。
可發展到一定階段,必然會生出了金融投機的門道,長安城裡的豪商們都來湊熱鬨,想著低買高賣或者做空賺差價。
可這東西風險極大,既要交保證金,又要盯著行情,稍有不慎,若是合約賣不出去,真到了履約的時候,那可就真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了。
正想著,便聽得譚花又小聲嘀咕起來:“這可咋辦呀!我十年積蓄呀!我……我要不把枸橘弄的房子抵押?去跟中央銀行貸款?我就不信我總是走虧!”
譚花的聲音越來越小,畫圈圈的手指也停了下來,指尖抵在石板上,眼神裡帶著點掙紮,顯然是真動了心思。
楊炯見她越想越偏,再不管可就真要出亂子了,當即沒忍住,開口罵道:“你真是記吃不記打!若是將房子都抵押了,到時候你就重新去做乞丐吧!也算是重溫舊夢了!”
楊炯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幾分嚴厲,在嘈雜的大廳裡格外清晰。
譚花一聽這聲音,身子猛地一僵,像是被針紮了似的,飛快地抬起頭。
待看清來人是楊炯時,她先是愣了愣,燈火映在楊炯臉上,將他的眉眼襯得愈發俊朗。
但見楊炯劍眉斜飛入鬢,眼眸深邃如潭,鼻梁高挺,唇線分明,赤色蟒袍襯得他膚色愈發白皙,卻又不顯陰柔,反倒透著幾分少年人的英氣與沉穩。他站在那裡,身姿挺拔如鬆,仿佛周遭的喧囂都成了背景,簡直英俊的不像話。
譚花愣了片刻,突然反應過來,眼睛一下子亮了,猛地從地上竄起身,大叫一聲“乖弟弟”,便朝著楊炯直衝過去。
她跑得又急又快,暗紅色的勁裝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帶起一陣風。
楊炯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覺得一陣柔軟撞進懷裡,緊接著,一股巨大的力道傳來,他整個人被撞得向後飛去,“咚”的一聲,後背重重地頂在了交易所的通天石柱上。
那石柱是青石所製,冰冷堅硬,撞得他胸口一陣悶痛,忍不住大聲咳嗽起來,眼淚都差點咳出來。
譚花也懵了,她本是一時激動,忘了自己武功高強,力氣比尋常男子還大,此刻見楊炯被自己撞得咳嗽不止,頓時慌了神,趕忙上前,手忙腳亂地幫楊炯拍後背。
譚花拍在楊炯背上,力道控製得極輕,生怕再弄疼他,臉上滿是羞赧,耳朵紅透,聲音結結巴巴:“對不起對不起!你……你沒事吧!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太激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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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炯咳了好幾下,才終於喘勻了氣。他瞪了譚花一眼,沒好氣道:“又投資失敗了?”
語氣裡帶著幾分無奈,卻沒多少真的責備。
譚花立刻收斂了慌亂,立在一旁,像個做錯事的小學生。她雙手放在身前,手指輕輕絞著勁裝的衣角,眼睛水汪汪的,像是含著一汪秋水,就那麼直勾勾地看著楊炯,那模樣分明就是在等他開口幫自己。
譚花平日裡總是一副強勢的樣子,此刻卻收斂了所有銳氣,顯得格外溫順,倒有幾分反差的可愛。
楊炯見她這模樣,又好氣又好笑。他故意板起臉,慢悠悠地道:“正常!投資嘛,哪有總是贏的不是?就當買個教訓了!”
說這話時,楊炯眼神故意避開譚花,裝作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譚花本來還以為楊炯會像上次一樣,一口答應幫自己,聽到這話,臉上的期待瞬間僵住了。
她瞳孔微微一縮,愣愣地看著楊炯,像是沒聽清似的,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聲音帶著點委屈:“乖弟弟,你……你……”
譚花說著,眼眶一下子就紅了,水汽迅速蒙上了眼睛,她伸出手,輕輕握住楊炯的胳膊,也不說話,就那麼可憐巴巴地看著他,那眼神像是被拋棄的小狗,讓人看了心頭發軟。
楊炯心下暗笑,沒想到譚花還有這般模樣。他深知,錢對譚花來說,就跟命一樣重要。
譚花從小就是逃荒的乞丐,跟著老乞丐四處流浪,吃了上頓沒下頓,後來進了皇城司,好不容易才攢下些積蓄,自然看得重。
往日裡,譚花跟個母老虎似的,一點就著,誰要是惹了她,她定要討回來,可此刻為了錢,卻這般溫順,倒真是有趣。
可楊炯心裡也清楚,譚花讀書少,沒什麼文化,更不懂金融運作的門道,卻偏生膽子大,什麼都敢碰。
上次高息國債的教訓還沒記住,這次又把全部家當投進了期貨,若是這次再輕易幫她,她下次指不定還會犯同樣的錯。
所以,這次必須得讓她好好記個教訓,免得日後吃更大的虧。
一念至此,楊炯收斂了笑意,沉下臉來,沉聲道:“你當這期貨交易所是我開的呀?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譚花眨了眨大眼睛,眼神裡滿是疑惑,那表情分明就是在說“難道不是你開的嗎?”
譚花隻知道這交易所是按楊炯的企劃案建的,中央銀行也是楊炯謀劃籌辦的,在她眼裡,這些地方跟楊炯自家開的也沒什麼區彆。
楊炯被她這眼神看得一時語塞,心裡暗自無奈,這交易所還真就是自己牽頭弄的。
當下,楊炯有些窘迫地避開譚花的目光,甩開她的手,板著臉教訓道:“你少跟我裝可憐!再一再二沒有再三再四!上次你玩什麼高息國債,虧了錢哭哭啼啼的,我已經幫過你一回了!這次你還想讓我幫你?沒門!”
譚花被他說得低下頭,像是個犯了錯的孩子,知道自己理虧,不敢反駁。
可她那的手卻不老實,偷偷從身後伸出來,露出兩根纖細的手指,輕輕晃了晃,那意思分明是“這是第二次,不是第三次!”
譚花的手指白皙,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在燈火下泛著淡淡的光澤,這動作做出來,還真有幾分小聰明的嬌憨。
楊炯一眼就瞥見了她的小動作,又氣又笑,忍不住罵道:“嘿!你還頂嘴是吧!你還想要第三次?我告訴你,沒門!”
譚花立刻收回手,藏在身後,頭垂得更低了,小聲反駁道:“我沒說話呀!”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帶著點委屈,像是怕被楊炯再罵。
楊炯看著她這副乖巧的模樣,心裡的氣也消了大半。他歎了口氣,放緩了語氣,開口問道:“我問你!你知道什麼叫期貨嗎?你就敢將家當都投進來?”
譚花一聽這話,立刻來了精神,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