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伯宗眼眸中寒光一閃,厲聲下令:“投石機——!預備——!”
命令傳下,操作投石機的士兵們立刻行動起來。
沉重的絞盤被奮力轉動,粗壯的拋竿被緩緩拉下,發出“吱嘎吱嘎”令人牙酸的聲響,在城頭回蕩不絕。
“兩百步!!”哨兵的喊聲已帶上了破音。
耿伯宗“噌”地一聲拔出腰間佩刀,雪亮的刀鋒指向城下洶湧的敵潮,用儘全身力氣怒吼:“放!!”
砰砰砰!砰砰砰!
一連串沉悶而巨大的聲響炸開。
數架投石機的拋竿猛地彈起,巨大的慣性將皮兜中的黑色陶罐狠狠拋向高空。那些陶罐在空中劃出一道道令人心悸的拋物線,帶著死亡的呼嘯,向著衝鋒的塞爾柱軍陣猛砸下去。
隻見,一個陶罐不偏不倚,正砸在一個高舉彎刀、嗷嗷叫喚的塞爾柱步兵頭頂。那陶罐本身重量加上下墜的衝擊力,何等恐怖?
隻聽“噗”的一聲悶響,如同熟透的西瓜被重錘砸碎,那步兵的頭顱瞬間變形,連慘叫都未能發出,便直接委頓在地。
陶罐隨之炸裂,裡麵黏稠、刺鼻的火油四散飛濺,將他周圍幾名同伴淋了個滿頭滿身。
又一陶罐落在稍顯密集的騎兵隊中,砸在沙地上,“嘭”地碎裂。碎片如同暗器般迸射,將旁邊一匹戰馬的後腿劃開一道深可見骨的血口。
戰馬驚嘶人立,將背上的騎士甩落馬下,頓時引起一小片混亂。罐中火油汩汩流出,迅速浸濕了一小片沙地,散發出濃烈的氣味。
還有的陶罐落在了一架正在被推動的簡易雲梯附近,雖然沒有直接命中人員,但碎裂後飛濺的火油,將推車的幾名塞爾柱輔兵和雲梯的木製部分都染上了大片油汙。
這輪陶罐攻擊,並未造成大麵積的傷亡,但被砸死砸傷者的慘狀,以及那流淌一地的、不知何物的黑色油脂,還是在塞爾柱前軍中引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
然而,在後陣督戰官的厲聲催促與戰鼓的激勵下,衝鋒的浪潮隻是稍微一滯,便又以更加瘋狂的勢頭湧向城牆。
“一百五十步!!”了望哨的聲音已經嘶啞得幾乎聽不清。
“弓箭手!”耿伯宗刀鋒前指,聲震四野,“三輪齊射!放箭!”
嗡——!
仿佛一片巨大的蝗群騰空而起。
城頭之上,早已蓄勢待發的弓箭手們同時鬆開了弓弦。數百支利箭組成的箭雨,帶著尖銳的破空之聲,遮天蔽日,如同一張死亡之網,向著城下一百五十步左右的敵軍覆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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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衝在最前麵的塞爾柱輕騎兵,正揮舞著彎刀,試圖格擋箭矢。一支角度刁鑽的羽箭卻從他彎刀揮舞的空隙中鑽入,精準地射穿了他未被皮甲覆蓋的咽喉。
他身形猛地一僵,手中的彎刀“當啷”落地,隨即整個人如同斷了線的木偶,從馬背上栽落,一隻腳還掛在馬鐙裡,被受驚的戰馬拖著一路狂奔,在沙地上劃出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另一個手持圓盾的塞爾柱步兵,下意識地將盾牌舉起護住頭臉。然而,一支勢大力沉的破甲箭,竟然“噗”地一聲,直接射穿了他那蒙著牛皮的木質圓盾。
箭尖透盾而出,雖未深入,卻嚇得他魂飛魄散,動作一慢,緊接著第二支、第三支箭便射中了他的胸膛和手臂,慘叫著倒地翻滾。
三輪箭雨洗禮之下,塞爾柱人的衝鋒勢頭為之一挫,前排倒下了一片。
耿伯宗見狀,放聲大笑:“此乃大華神箭,取自天山寒鐵,淬以孔雀膽液,中者必有異事發生!爾等蠻夷,還不速退!”
塞爾柱前軍指揮官,一個滿臉虯髯的壯漢,聽得懂一些漢語,聞言又驚又怒,揮舞著戰斧大吼道:“休要聽他故弄玄虛!華軍人少,已是強弩之末!勇士們,給我衝!先登城頭者,賞黃金百兩,女奴十名!給老子衝啊!”
說著,他竟一夾馬腹,身先士卒,朝著城牆缺口處猛衝過來。
耿伯宗在城頭看得分明,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笑意。他猛地將佩刀交於左手,右手伸出,旁邊親兵立刻將一張早已引燃的火弓遞到他手中。
耿伯宗張弓搭箭,箭簇上燃燒的火焰映亮了他堅毅的麵龐。
“火箭準備——!”耿伯宗拉滿弓弦,聲如雷霆。
刹那間,城頭之上,無數支箭簇纏繞著浸油麻布,弓弦繃緊的聲音響起,直指城下。
“放!”
嗡——!
又是一片箭雨騰空,無數燃燒的火箭,劃破因為塵土和硝煙而變得昏暗的天空,如同流星火雨,精準地撲向城下那些之前被火油浸染的區域。
紅光落地,異變陡生!
最先遭殃的,便是那些身上、盾上、雲梯上沾染了火油的塞爾柱士兵。
那個之前被火油淋了滿身的步兵,一支火箭正好釘在了他腳下的油漬上。“轟”的一聲,火焰如同有了生命般,瞬間竄起,將他整個人吞噬。
他瞬間變成了一個淒厲慘叫的火人,瘋狂地揮舞著手臂,在原地打轉,最終踉蹌著撞向旁邊的同伴,又將火焰傳遞了過去,引發更大的混亂。
那架被火油汙染了部分的雲梯,被幾支火箭同時命中。乾燥的木料遇上猛火油,幾乎是瞬間便燃起了熊熊大火,火舌瘋狂舔舐著木質結構,濃煙滾滾。
推著雲梯的士兵被燒得慘叫連連,紛紛棄車而逃,那雲梯很快便化作一堆燃燒的廢柴。
地麵上那些流淌彙聚的火油,被火箭引燃,頓時形成了一片片移動的火海。火勢順著油跡蔓延,燒著了倒斃的戰馬屍體,燒著了丟棄的旗幟,更將許多陷入其中的塞爾柱士兵的雙腳點燃。
他們慘叫著,在火海中翻滾、撲打,卻無法撲滅那黏稠的火焰,空氣中迅速彌漫開皮肉燒焦的可怕氣味。濃煙嗆得人睜不開眼,無法呼吸,哀嚎呻吟此起彼伏。
前軍瞬間陷入一片火海,攻勢徹底瓦解。人馬互相踐踏,哀嚎遍野,原本凶悍的衝鋒陣型,變成了一鍋翻滾的死亡粥糜。
後方,塞爾柱大軍本陣之中,此次圍城的主帥,塞爾柱王子阿爾斯蘭,正端坐於一匹神駿的阿拉伯戰馬之上。
他年紀不過二十出頭,麵容竟出乎意料地俊美,高鼻深目,皮膚因常年征戰呈健康的古銅色,一雙碧色的眼眸如同沙漠中的湖泊,深邃而桀驁。
他頭戴一頂象征王室身份的精致尖頂鐵盔,盔上鑲嵌著寶石,身披一件用料華貴的鎖子甲,外罩一件繡著金色紋章的黑色戰袍,顯得貴氣逼人而又殺氣凜然。
看到前軍在火海中崩潰的景象,阿爾斯蘭俊美的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惱怒,但隨即恢複冷靜。
他當機立斷,對身旁傳令官道:“鳴金!收兵!讓前軍撤下來,今日不攻了。”
“是!殿下!”傳令官立刻揮舞信號旗。
收兵的號角聲淒厲地響起。殘餘的塞爾柱前軍如蒙大赦,狼狽不堪地拖著傷員,丟棄裝備,向後潰退。
阿爾斯蘭輕輕一夾馬腹,在數十名精銳親兵的簇擁下,緩緩策馬前行,一直來到距離龜茲城牆一箭之地外,方才停下。
阿爾斯蘭抬頭,目光銳利,直接落在城頭耿伯宗的身上。
他運足中氣,用帶著濃重口音、卻還算清晰的華語,向著城頭大聲呼喊:“耿伯宗!本王知道,你們龜茲城內的水源,早已斷絕多日!靠收集雨水、榨取馬糞,又能支撐到幾時?負隅頑抗,不過是徒增傷亡!
本王敬你是條漢子,若肯開城投降,本王以塞爾柱王室榮譽擔保,定不傷你及麾下士卒性命,還可許你高官厚祿!何必為了一個早已將你們遺忘的朝廷,葬送這滿城生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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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執迷不悟,待我大軍踏破此城之日,必將雞犬不留,寸草不生!”
城頭之上,耿伯宗聞言,先是微微一怔,隨即爆發出一陣酣暢淋漓的哈哈大笑。
他轉頭示意親兵靠近,那親兵會意,立刻將隨身攜帶的一個皮質水囊遞上。
耿伯宗接過,拔掉塞子,看也不看,手臂猛地一揮,將囊中清水如同瀑布般,徑直潑向城下。
清水在晨光中劃出一道晶瑩的弧線,灑落在乾燥的沙地上,瞬間便被吸收,隻留下幾點深色的濕痕。
耿伯宗將空水囊隨手扔給親兵,一手叉腰,一手指著城下的阿爾斯蘭,臉上滿是毫不掩飾的嘲諷與鄙夷:“黃毛小兒!看見沒有?我城內有的是水源!跟我大華天兵鬥?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幾顆腦袋夠砍!
區區蠻夷,也配在本將麵前妄言?有本事,你就儘管揮兵來攻!看是你這兩萬烏合之眾先踏平我龜茲,還是我領軍衛將士,先殺得你片甲不留!來呀!”
耿伯宗這番舉動,這番言語,極儘羞辱之能事。
城頭守軍見狀,無不士氣大振,紛紛跟著鼓噪起來,嘲笑聲、怒罵聲響成一片。
阿爾斯蘭俊美的臉龐瞬間漲得通紅,碧色的眼眸中怒火熊熊燃燒,幾乎要噴薄而出。
他死死攥緊了手中的馬鞭,強行壓下立刻揮軍攻城的衝動,他從牙縫裡擠出一聲冰冷的冷哼:“哼!不知死活的東西!本王倒要看看,你這股硬氣,還能撐到幾時!”
當即,阿爾斯蘭猛地撥轉馬頭,不再看城頭一眼,對身旁的心腹親兵低聲問道:“烏孫國的人,何時能到?”
那親兵連忙躬身,低聲回稟:“回殿下,烏孫國王派來的使者昨日已到,言道其國中兵馬已集結完畢,最多十日,便可抵達龜茲城下。
烏孫王已親口承諾,屆時會依計行事,假意援救,實則詐降入城,與我軍裡應外合!龜茲城……必破無疑!”
阿爾斯蘭聞言,臉上的怒色稍霽,嘴角重新浮現出一絲一切儘在掌握的倨傲笑容:“哼!若不是本王誌在大華萬裡錦繡河山,意在節省兵力,以備日後與大華主力決戰,又豈會被這區區龜茲彈丸小城,阻攔如許久?”
他頓了頓,聲音提高:“傳令!收兵回營!嚴密監視,一隻鳥也不許從龜茲飛出去!再讓他們……多活十天!”
說罷,阿爾斯蘭不再停留,一抖韁繩,在親兵衛隊的簇擁下,向著華麗的中軍大帳疾馳而去。
身後,塞爾柱大軍如同退潮的海水般,井然有序地撤回了營寨。沉重的營門緩緩關閉,隻留下城下那片狼藉的戰場,以及空氣中尚未散儘的硝煙與焦糊氣味。
龜茲城頭,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劫後餘生的士兵們相擁而慶,儘管疲憊,儘管饑渴,但又一次擊退強敵的勝利,足以讓他們暫時忘卻困境。
然而,在這片歡呼聲中,主將耿伯宗,卻獨自一人,憑垛而立。他臉上的笑容早已收斂,取而代之的,是深鎖的眉頭和眼眸中化不開的濃重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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