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誌遠被檢察院帶走,如同推倒了第一塊關鍵的骨牌,一場席卷整個眾誠集團管理層的司法風暴,以超出所有人預料的烈度和速度,轟然降臨。
無論是元老派那些自詡根基深厚、算計深遠的老狐狸,還是少壯派那些意氣風發、手段淩厲的少帥悍將,此刻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與混亂。
他們想過內部傾軋,想過審計刁難,甚至想過被商業對手狙擊,但誰也沒料到,這把火會直接從國家司法機關燒過來,而且燒得如此之猛、如此之廣!
檢察院的動作雷厲風行,毫不拖泥帶水。調查的切入點精準無比,仿佛手持一份詳細的內部分工與“問題”地圖。
財務部隻是起點,很快,戰火就蔓延到了投資並購部曆史收購項目的估值、對價支付貓膩)、資產管理部不良資產處置中的利益輸送)、戰略發展部某些政策尋租與利益交換),甚至董事會辦公室某些決議形成過程中的程序瑕疵與潛在不當影響)……
幾乎每一個核心業務和管理部門,都被卷了進來。調查人員查閱賬目、調取郵件、約談經辦人員、核對合同與資金流向……效率高得令人膽寒。
結果就是,除了極少數真正隻負責技術或執行、未曾涉足核心決策與利益分配的邊緣高管外,眾誠的管理層,從上到下,幾乎無人幸免。區彆隻在於問題大小、性質嚴重程度以及被帶走“協助調查”的順序。
今天帶走一個孫副總的心腹,明天請走一個蘇明玉曾經的得力乾將,後天又“邀請”某位元老派董事去“喝茶”……
市檢察院的公務車,幾乎成了眾誠大廈樓下的一道“固定風景線”,時不時就會低調而醒目地停在那裡,然後在一眾員工複雜驚懼的目光和遠處記者長焦鏡頭的捕捉下,帶走又一個麵如土色的高管。
蘇城的媒體徹底沸騰了。這簡直是近年來本地商界最大的“連續劇”和新聞富礦!
報社和電視台派出了精乾團隊,二十四小時輪班蹲守在眾誠附近,長槍短炮對準大樓出口,生怕錯過任何一個“帶人”的鏡頭。
網絡上的討論更是炸開了鍋,各種猜測、爆料、分析甚囂塵上,眾誠的聲譽和公眾形象,以自由落體的速度跌入穀底。
這一切帶來的最直接、最殘酷的後果,就是資本市場用腳投票——眾誠的股價,徹底崩了。
連續跌停!散戶投資者驚恐萬狀,爭先恐後地拋售手中的股票,唯恐跑慢了血本無歸,機構投資者也開始大規模減倉或觀望。
負麵新聞纏身、核心管理層接連被查、公司未來充滿巨大的不確定性和法律風險……任何一個理由都足以讓股價腰斬,更何況這些利空因素集中爆發。
交易盤麵上,賣盤洶湧如潮,買盤寥寥無幾,股價曲線如同斷崖般垂直向下。市值蒸發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曾經風光無限的“蘇城民企標杆”、“上市新貴”,轉眼間就成了投資者避之不及的“雷區”和“黑洞”。
然而,在這片恐慌性拋售的滔天巨浪中,卻有一葉扁舟,逆流而上,沉默而堅定地,承接了絕大部分洶湧而出的賣盤。
出手的自然是葉晨,以及他背後的“晨星資本”。
他早已備足了彈藥,等待著這一刻。當市場被恐懼徹底支配,當股價跌至一個近乎荒謬、完全脫離其資產和業務基本麵的低位時,他開始了有條不紊、卻又規模浩大的“掃貨”。
交易指令通過分散的賬戶、精密的算法,悄無聲息地執行著。每一筆買單都不起眼,但彙聚起來,卻形成了托住股價底部、並緩慢而持續地推高持股比例的強大力量。
恐慌拋售的散戶和急於止損的部分機構,成為了他低價收集籌碼的最佳“供應方”。
他的持股比例,在眾誠股價的暴跌與市場的哀嚎中,逆勢大幅攀升。5的舉牌線早已輕鬆越過,並且持續向上。
每增加一個百分點,他在眾誠未來重組、債務處理、甚至可能到來的破產重整或國資介入等任何情境下的話語權,就加重一分。
他購買的不是股票,而是在眾誠帝國廢墟之上,重建秩序的主導權和定價權。
蘇明玉早已被內部調查和可能的司法傳喚嚇得躲了起來,音訊全無。柳青恐怕也在忙著切割自保,惶惶不可終日。孫副總等人自身難保,哪裡還有心思去關注股價和股東結構的變化?
整個眾誠,仿佛一艘正在被司法炮火和內部叛賣徹底擊沉、船員爭相跳船的巨輪。
而葉晨,如同一個冷靜的深海打撈者,在不遠處靜靜地看著它沉沒,同時精準地計算著,當它最終觸底時,哪些殘骸最有價值,如何以最小的代價,將其打撈上來,重新組裝成一艘屬於他自己的、更堅固的船。
檢察院的車依然會來,記者們依然在蹲守,股價依然在低位掙紮。但對葉晨而言,這場風暴最混亂、最不可控的階段正在過去。
當司法利劍清洗掉原有的權力結構和既得利益者,留下的,將是一個相對“乾淨”但也極度虛弱的公司軀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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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手中不斷增長的股權,將成為插入這個軀殼,注入新生命、新規則的最強導管。
風暴眼之外,收割靜默進行。帝國的黃昏,正是新王檢視戰利品的最佳時刻……
……………………………………
一個星期,對躲藏起來的蘇明玉而言,這大概是人生中最漫長、最煎熬,卻也最自欺欺人的七天。
她沒有回那間冰冷的公寓,而是輾轉了幾處平時幾乎不用的安全屋曾經為某些特殊業務準備的落腳點),關掉所有常用通訊工具,用現金支付一切開銷,像一隻受驚的鼴鼠,竭力將自己埋進陰影的最深處。
她不斷刷新著關於眾誠的新聞,看著一個個熟悉或不那麼熟悉的名字出現在“被帶走”的名單裡,每一條消息都像重錘砸在她的心上,讓她本就緊繃的神經幾近斷裂。
她抱著僥幸,幻想著自己或許能成為那條“漏網之魚”。她不斷給自己打氣:自己畢竟隻是“執行者”,很多決策有蒙誌遠的簽字,很多“特殊費用”的最終流向隻有師父和財務部長清楚,自己或許……罪不至重?或許,風暴會過去?
天真。
蘇明玉她參與得太深了,作為蒙誌遠最器重、最得力的“開山大弟子”和實際上的“少帥”,眾誠許多見不得光的擴張、打壓對手的陰招、利益輸送的暗道、以及上市前為了美化報表而進行的種種“技術處理”,她都或主導、或深度參與、或充當了關鍵的執行環節與防火牆。
她經手的“臟活”,哪怕隻是冰山浮出水麵的那一角,其性質和金額,也足以讓她把牢底坐穿。
更何況,當風暴真正降臨,當自身難保時,人性中最自私、最醜陋的一麵便會徹底暴露。而蘇明玉,恰好成為了那個最“合適”的甩鍋對象。
蒙誌遠在審訊室裡,麵對檢察官步步緊逼的追問和鐵證如山的材料,最初的慌亂與頑抗過後,一個“棄車保帥”、至少是“減輕自身罪責”的本能念頭迅速占據上風。
而“車”的最佳人選,無疑就是此刻不知躲在哪裡、且確實經手了大量“問題業務”的蘇明玉。
於是,在後續的訊問中,蒙誌遠的口供開始出現“微妙”的變化。
“這個項目的具體操作,我當時隻是定了個方向,細節全是蘇明玉在跟進,她說她有辦法處理……”
“那筆錢?哦,那是蘇明玉申請的‘特殊市場費用’,報告寫得很清楚,用途她負責,我信任她的能力就批了,具體怎麼花的,她應該更清楚……”
“和那家公司的關聯交易?最初是蘇明玉做的儘職調查和估值模型,她非常看好,極力推薦,我基於對她的信任才拍板的……
現在看,當時的估值或許確實有些激進,但具體有沒有問題,得問她當時是怎麼核算的……”
“關於這個賬戶的異常資金往來……我不太清楚細節,財務部那邊可能更了解,不過蘇明玉當時負責對接這個客戶,她或許知道一些內情……”
一口又一口或明或暗、或推卸責任或模糊焦點的“黑鍋”,被蒙誌遠毫不留情地,接二連三地扣在了蘇明玉頭上。
蒙誌遠他將自己塑造成一個“或許失察、但絕無主觀惡意”的領導者,而將蘇明玉描繪成那個“具體執行、激進操作、可能從中牟利”的關鍵責任人。師徒情分?在自身安危麵前,薄如紙,脆如冰。
有了蒙誌遠這位“前老板”的指認和引導,檢察院對蘇明玉的追查方向更加明確,證據鏈條的構建也陡然加速。
她躲藏的地點雖然隱秘,但在國家機器有目的的偵查下,尤其是在她心神大亂、可能留下蛛絲馬跡的情況下,暴露隻是時間問題。
第七天的傍晚,夕陽如血。蘇明玉藏身的老舊小區樓道裡,響起了沉穩而規律的敲門聲,以及那句她最恐懼聽到的、公式化的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