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冷凝沉默良久,才緩緩道:“太危險。萬一他們聯手先把你這把‘不聽話的槍’折斷呢?”
“所以,透露的方式和對象,要選好。”雅安走回書案前,提筆蘸墨,在紙上寫下幾個字,又迅速揉成一團,扔進炭盆裡燒掉。“不能是我們直接去說。得讓消息,‘自然’地流到他們耳朵裡。比如……陳先生‘無意中’對某位同鄉舊友抱怨差事難辦,孫校尉‘酒後’感慨幾句軍中貪墨……”
他看向邱冷凝:“這事,得你親自去安排,務必小心,絕不能讓人聯想到永寧殿。”
邱冷凝看著炭盆裡跳躍的火苗,又看看雅安沉靜卻堅定的側臉,知道他已經下了決心。
這少年,正在以一種驚人的速度適應著宮廷的規則,甚至開始嘗試利用這些規則。
“好。”邱冷凝最終點頭,“我會安排。但你必須答應我,無論結果如何,一旦有危險苗頭,立刻收手,一切以你的安全為重。”
“我答應你。”雅安笑了笑,隻是那笑容裡沒什麼溫度。
計劃悄然進行。
陳先生和孫校尉都是老於世故的人,得了邱冷凝的暗中授意,行事自有分寸。
不過數日,關於“五殿下核查江南織造賬目似有發現”以及“疑點涉及某某環節某某人”的模糊傳言,便在某些特定的圈子裡小範圍地流傳開來。
起初,風平浪靜。
但很快,暗流開始湧動。
先是內務府一位分管庫房的管事“突發急症”,回家休養了。
接著,戶部一位與織造局有公務往來的主事,被調去了閒職。
動作不大,卻像是驚動了某些敏感的神經。
然後,永寧殿開始接到一些“示好”或“試探”。
有通過拐彎抹角的關係送來的“年禮”,有借著請教養生之名前來拜訪、言語間旁敲側擊的官員家眷,甚至……二皇子墨承瑜派人送來一套珍貴的古籍,附言“知五弟好學,此物或可解悶”,隻字未提賬目之事。
大皇子那邊則安靜得多,隻是皇後召雅安去說了會兒話,問了問日常起居,囑咐他“差事用心,但也要顧惜身子,莫要太過操勞”,慈愛中帶著距離。
雅安和邱冷凝冷眼旁觀著這些變化。
邱冷凝加緊了永寧殿的戒備,而雅安則按部就班地繼續“核對”賬目,對外界的波瀾,表現得像是個一心撲在差事上、不諳世事的少年。
直到這天下午,陳先生匆匆求見,臉色有些發白。
“殿下,邱侍衛長,”陳先生屏退左右,壓低聲音道,“老朽今日去歸檔處調一份舊年勘合,無意中聽到兩個小吏閒談……他們說起,去年押運那批‘蘇綃’的船隊中,有一條船曾在津門附近‘意外’沉沒,船上綢緞儘數損毀,但……但負責那艘船的押運官和幾名船工,後來都得了不少撫恤,而且家人似乎都搬去了江南,生活優渥。而那位押運官,正是賬冊上‘損耗’比例最高的幾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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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船?意外?高額撫恤?舉家南遷?
雅安和邱冷凝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寒意。這恐怕不是簡單的貪墨了,更像是在……銷贓滅跡?
那條船上,到底運的是什麼?
真的隻是“蘇綃”嗎?
“還有,”陳先生聲音更低了,“老朽偷偷查了那份沉船事故的卷宗記錄,語焉不詳,而且……最後簽批結案的人,是……是已故的前內務府副總管,高公公。”
高公公?
雅安立刻想起,除夕宮宴上,邱冷凝曾查到,司禮監掌印太監高公公是皇後提拔的人,而那個被革職的酒水太監的徒弟,就在司禮監當差。現在,又牽扯到已故的前內務府副總管也姓高?
是巧合,還是……
一條隱隱約約的線,似乎從江南織造的賬目,穿過了沉船事故,聯係到了宮中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後娘娘?
這個聯想讓雅安後背發涼。
如果真是皇後……那大皇子知道嗎?
這背後牽扯的,又該是何等龐大的利益網絡?
“陳先生,此事還有誰知道?”邱冷凝聲音冷冽。
“應、應該隻有那兩個小吏隨口一說,老朽也是偶然聽到。”陳先生忙道,“老朽未敢聲張,立刻就來稟報了。”
“你做得好。”雅安撫慰道,“此事到此為止,您和孫校尉都不要再深入追查了。剩下的賬目,按部就班核對完便是。”
“殿下,那這沉船之事……”
“我會斟酌。”雅安打斷他,語氣不容置疑,“您先回去休息,今日之事,忘了吧。”
陳先生是聰明人,知道深淺,不再多問,躬身退下。
靜室裡,隻剩下炭火偶爾的劈啪聲。
“你怎麼看?”邱冷凝問,眼中寒光閃爍。
雅安坐在椅中,手指緊緊攥著扶手,指節泛白。“如果……如果這條線真的通到長春宮皇後),甚至通到……大皇子。那我們之前的判斷,可能就錯了。”
他們原本以為,下毒之事指向混亂,可能有多方參與。
但如果皇後和大皇子在江南織造之事上也有如此深的利益牽扯,那麼,當初針對雅安的毒殺,皇後一係就絕不可能完全清白,甚至可能……就是主要推手之一,目的是除掉他這個可能打破平衡、觸及他們利益的變數。
“需要驗證嗎?”邱冷凝的聲音裡帶著殺意。
“怎麼驗證?”雅安苦笑,“去問皇後?還是去查那位已故高公公的底細?我們現在的力量,動不了那個層麵的人。”
他感到一陣深深的無力。
本以為借著查賬能窺見一絲真相,卻不想可能觸及了更龐大、更可怕的冰山一角。
而他們,就像是試圖撼動冰山的螻蟻。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邱冷凝問。
雅安沉默良久,緩緩吐出一口氣:“賬目,繼續查,但隻查表麵,做出我們能力有限、隻發現些皮毛的樣子。沉船的事……壓下來,當作不知道。”
“可是……”
“沒有可是。”雅安看向他,眼神疲憊卻清醒,“冷凝,我們保命第一。在擁有足夠的力量之前,知道得太多,死得越快。這份差事,我們能交出一份‘儘忠職守但能力有限’的答卷,就已經夠了。其他的……來日方長。”
他必須忍耐,必須積蓄力量。
皇帝讓他查賬,或許就是想看他能挖多深,能攪動多大的浪。
但他不能真的把自己淹死。
邱冷凝看著他蒼白而堅毅的臉,心中那股暴戾的衝動漸漸被壓下,化為更沉冷的決心。“我明白了。我會把尾巴掃乾淨。”
雅安點點頭,靠進椅背,閉上了眼睛。
背上的舊傷,似乎又在隱隱作痛。
窗外,天色陰沉,似乎又要下雪了。
這深宮,這朝堂,就像這陰沉的天氣,永遠看不清底下藏著多少汙濁與血腥。
而他們,隻能在這泥濘中,小心翼翼地前行,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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