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二老爺回來再用。”王夫人淡淡道。
就在這時,寶玉歡快的聲音從外麵傳來:“母親!我回來了!”
王夫人立刻換上慈愛的笑容:“這麼高興,去哪玩了?”
“去林妹妹那兒看新窗紗了!”寶玉興奮地說,“母親沒看見,那霞影紗真是好看,像是把天上的霞光裁下來了,襯得林妹妹整個人都在發光似的!”
王夫人的笑容淡了些:“是嗎?一匹窗紗而已,也值得你這樣大驚小怪。”
寶玉沒有察覺母親的情緒變化,依然滔滔不絕:“不隻是窗紗,老太太真是疼林妹妹,什麼好的都想著她。要我說,這府裡上下,就林妹妹最配用這些好東西,她那通身的氣派,尋常東西也配不上。”
“胡說,”王夫人輕斥道,“你三妹妹、四妹妹,還有寶姐姐,哪個不是金尊玉貴的小姐?怎麼就說她最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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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玉不服:“她們自是好的,但林妹妹不同...我也說不上來,總之是不同的。”
看著兒子癡癡的樣子,王夫人心中警鈴大作。但她知道寶玉的性子,不能硬來,隻得柔聲道:“好了,知道你與林妹妹自小親近,但如今你們都大了,也該避避嫌,彆總往瀟湘館跑,讓人說閒話。”
寶玉嘟起嘴:“自家姊妹,避什麼嫌?我就愛和妹妹們一處玩。”
王夫人還想說什麼,賈政這時回來了,她隻得打住話題,起身迎接。
晚飯後,王夫人來到賈母房中請安。一進門,就見賈母正與王熙鳳說笑,旁邊的黛玉依偎在賈母身邊,祖孫二人其樂融融。
“給老太太請安。”王夫人行禮道。
賈母笑道:“來得正好,我正在和鳳丫頭說,過幾日重陽節,咱們怎麼熱鬨一下。”
王夫人坐下,目光不經意地掃過黛玉,發現她今日氣色確實比往日好些,銀紅色的衣裳與窗上的霞影紗相映成輝,整個人如同籠罩在光暈中,確實彆有風致。
“林姑娘今日氣色很好。”她淡淡地說。
黛玉忙起身回禮:“二舅母安好。”
賈母摟著黛玉不讓她起身:“我的玉兒自然是越來越好。”說著看向王夫人,“你來得正好,我剛才還和鳳哥兒說,庫裡有匹秋香色的軟煙羅,很配你房中的擺設,明兒讓她找出來給你送去。”
王夫人心中一動。秋香色軟煙羅也是難得的珍品,但比起霞影紗,終究差了一籌。賈母這是打一巴掌給個甜棗,既彰顯了對黛玉的特彆疼愛,又不忘了安撫她。
“謝老太太惦記。”王夫人恭敬地說。
賈母點點頭,又對王熙鳳說:“還有那雨過天晴色的,給你三妹妹;鬆綠色的給四妹妹。咱們家的姑娘,都得用最好的。”
王熙鳳連連應承:“老祖宗放心,一定辦得妥妥的。”
王夫人心中明白,賈母這是借窗紗之事,重新確認了黛玉在府中的地位。所有的姑娘都有賞賜,但最好的,獨獨給了黛玉。
又坐了一會兒,王夫人便借口家務繁忙,起身告辭。走出賈母院子,她回頭望了一眼,透過瀟湘館的窗,那銀紅色的霞影紗在夕陽下熠熠生輝,如同一抹不肯熄滅的霞光。
幾日後,重陽節至,賈府在園中設宴。
黛玉一早起來,仔細梳妝。紫鵑特地給她選了一身銀紅撒花裙,與窗上的霞影紗相配。
“姑娘今日一定是最出眾的。”紫鵑滿意地打量著黛玉。
黛玉嗔怪地看她一眼:“就你多事。”
來到宴席上,果然引來一片讚歎。賈母更是歡喜,拉著黛玉坐在自己身邊:“我的玉兒今日真是標致。”
王夫人坐在賈母另一側,麵帶微笑,眼神卻有些複雜。
宴至半酣,丫鬟們端上茶來。黛玉起身,親自為賈母斟茶,然後又為王夫人斟了一杯。
“二舅母請用茶。”她恭敬地奉上。
王夫人卻沒有接,隻淡淡道:“我們不吃茶,姑娘不用倒了。”
一瞬間,空氣仿佛凝固了。黛玉的手停在半空,進退兩難。這話與四年前她初入賈府時,王夫人說的“你隻以後不要睬他”如出一轍,都是劃清界限的宣言。
席上的說笑聲低了下來,眾人的目光若有若無地掃過這裡。
黛玉垂下眼簾,默默將茶杯放下,然後輕聲對旁邊的丫鬟說:“去把我窗下常坐的那張椅子挪來,請二太太坐。”
那丫鬟應聲而去,不一會兒,幾個丫鬟抬著黛玉日常坐的那張梨花木椅來了。那是黛玉最喜歡的位置,她常坐在那裡,憑窗望竹,讀書作詩。
王夫人的臉色微微變了。她看著那張椅子,仿佛看著一個不可逾越的界限。黛玉這一招,是以退為進,將主客之位悄然轉換。
賈母適時開口:“玉兒就是孝順,時刻惦記著長輩。”她拍拍身邊的位置,“來,玉兒還是坐我身邊。那張椅子既然是你心愛之物,就彆挪來挪去了。”
黛玉乖巧地應了聲,回到賈母身邊坐下。
王夫人也順勢下台:“老太太說的是,姑娘的心意我領了。”
一場風波悄然化解,但席上眾人都心知肚明,這是一場無聲的較量。
宴席結束後,黛玉獨自回到瀟湘館。她沒有點燈,隻是坐在窗前的椅子上,望著窗外的月色。
霞影紗在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如同一個溫柔的夢。
她想起日間的事,心中五味雜陳。王夫人的拒絕,賈母的回護,眾人的目光...這一切都讓她感到疲憊。她本是個敏感的人,如何察覺不到王夫人對她的戒備和疏遠?
“姑娘,怎麼不點燈?”紫鵑的聲音從外麵傳來。
“我就歇歇,你自去忙吧。”黛玉輕聲道。
紫鵑應了聲,退下了。
黛玉繼續望著窗外。竹影搖曳,在霞影紗上投下斑駁的影子。這紗真美,美得不像凡間之物,而她,配得上這樣的美嗎?
她想起賈母慈愛的麵容,想起寶玉真誠的笑容,心中稍稍溫暖了些。至少,這府中還有真心疼愛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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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一陣熟悉的腳步聲傳來,接著是寶玉的聲音:“妹妹睡了嗎?”
黛玉忙整理了一下衣襟:“還沒,進來吧。”
寶玉推門而入,手中捧著一盆開得正盛的菊花:“我給妹妹送花來了,這‘黛玉撫琴’是剛開的,我想著隻有妹妹配得上它。”
那是一盆淡綠色的菊花,花瓣細長如絲,確實雅致。
黛玉心中一暖:“多謝你惦記。”
寶玉將花放在窗前,忽然說:“今日席上的事,妹妹彆往心裡去。我母親...她近日為家務事煩心,不是有意針對妹妹。”
黛玉低下頭:“我知道。”
寶玉在她身邊的凳子上坐下,月光透過霞影紗,照在他的臉上,使他的輪廓變得柔和。
“這紗真配妹妹,”他輕聲說,“像是專為妹妹而生的一樣。”
黛玉微微一笑:“就你會哄人開心。”
“不是哄你,”寶玉認真地說,“這府裡上下,隻有妹妹懂得什麼是真性情,什麼是美。其他人...”他搖搖頭,“都是俗人。”
黛玉嗔怪道:“又胡說了,讓外人聽見,又該生事了。”
寶玉卻不在意:“我說的是實話。妹妹還記得我們小時候嗎?一同住在老太太屋裡,你愛哭,我就想方設法逗你笑...”
兩人回憶起童年趣事,不覺相視而笑。那些無憂無慮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
又說了一會話,寶玉怕黛玉勞累,便起身告辭。
送走寶玉,黛玉站在窗前,久久不動。霞影紗在夜風中輕輕拂動,如同她的心緒,起伏不定。
她知道,在這深宅大院中,她必須學會保護自己。賈母的疼愛是庇護,但不是永遠的依靠。今日的窗紗之爭,不過是無數暗流中的一朵浪花,未來的路,還很長。
她輕輕撫摸著霞影紗,感受著它的柔軟與堅韌。這紗,如同她自己,外表柔弱,內裡卻有著不肯屈服的韌性。
“風刀霜劍嚴相逼”,她曾在那首《葬花吟》中這樣寫道。而如今,有了這霞影紗般的庇護,她或許能在這嚴酷的環境中,保有一份溫暖和尊嚴。
夜深了,黛玉終於起身準備安歇。在吹滅燭火前,她最後看了一眼那窗紗。在黑暗中,它依然泛著微光,如同黎明前最早的那抹霞光,預示著新的一天的到來。
她知道,明天的太陽會照常升起,而她會繼續在這府中,以她的方式,活出自己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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