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娘一人采買,她隻身看診。
大夫細診後,抓過藥,她提步邁出藥鋪。
因著輕車熟路,無須同乳娘彙合,她隻身回府。
途經先前磕碰之地,一啊婆無端同她攀談。
“怎的形單影隻,夫婿未一道而來?”
啊婆麵露不解,仔細打量她身後。
“夫婿日日來此苦等,想來是個有福氣之人,方得以嫁得良人。”
“莫不是鬨了誤會?”
“夫妻間,床頭吵床尾和,是常事,萬不該動氣將人趕離。”
啊婆一副過來人口吻,勸說她,笑意未止,似打趣。
“啊婆,正室當是在床笫間置氣,何至街角爭執,落旁人話柄。”
“街口喧囂,當是外室行徑,無甚光彩,不足口傳。”
她笑道,隻當笑語閒言,毫不入心。
“……”
啊婆聞言愣住,臉色不自覺染上緋紅,似自覺羞愧。
一時不知如何接話,隻得暗自噤聲。
不多時,慕諵璟露麵,似聞見兩人的閒談,主動開口同啊婆解釋。
見其窘狀,並未出聲責怪,主動安撫。
事後,自覺伏低,誠心同兩人致意。
見啊婆不易,出手闊綽,贈其銀錢。
啊婆笑著收下,她未發一言離去。
此事就此善了,再無人追問、提及。
她並非動怒,隻不願同其有牽扯,無端叫旁的人生心,留有話柄。
途中,慕諵璟攔下她去路,小心翼翼近前,遞來一串遜色的糖葫蘆。
隻一眼,她便輕易瞧出異樣,卻無端恍神。
她輕易看穿他的刻意為之,與彆有用心的接近,卻獨獨看不穿那顆迷蒙的心。
他不經意的舉止,總能無聲直擊她的心窩,輕易叫她動容。
一如對旁人的禮數,毫無做派,一如刻意留意她的動向,蓄意為之。
一如鍥而不舍。
一如多日的苦等,風雨無阻。
啊婆無意間提及,她悄聲留意。
縱是纏綿病榻,她也未曾忽視院中的風雪。
往昔的糖葫蘆,皆出自啊姐巧手,雖不及販攤前的賣相,口味卻紋絲不差。
年年入冬,啊姐都贈,次次不落。
恐她貪吃壞牙,隻有少許。
啊姐言,她太苦,該吃糖。
寒冬最是難熬,恐她沒了念頭,故而次次不落。
自啊姐故去,她再未食過,並非乳娘苛待,隻她有意避及。
途經販攤,總會無意駐足,隻一瞬,提速遠去。
她不願沉溺過去,沉溺啊姐故去的陰影,故有意避及與之相連之景、之物。
啊姐盼她長命百歲,她當好好活。
不該生有半分那樣的念頭,啊姐聞見會憂心。
故而,自棲身墳地那段時日,她再未去看過啊姐。
不是不願,是不敢。
隻規避過往,規避啊姐,她方能堅挺的活。
去實現啊姐此生之誌。
百年後,有顏麵對啊姐。
她會咽下此生所有的苦,同啊姐述說未曾觸及的甜。
她生有巧嘴,定能哄得啊姐心喜。
隻盼啊姐如往昔般,將她擁入懷中,溫聲誘哄。
啊姐啊……
可會怪罪初星去遲?
該是要當麵賠罪才好。
隻盼彼時的啊姐,還未蒼老,仍似往昔。
不會叫人難認,錯失。
她止住思緒,笑得苦澀、蒼涼。
行來行往,隻他留意著她。
她掩下指尖顫意,順勢接過,回以淺笑。
那串遜色的糖葫蘆,無聲掩去了啊姐故去的陰霾。
仿若一絲明晃的亮光,照映著她,救贖著她。
它不是亡故舊物,裹挾著陰霾,它是新生,滿含希冀。
她不再畏懼往昔,不再規避舊物。
她忽然覺察到,一顆赤裸裸的心,無聲顯露在她眼前。
任由她斟酌,打量,毫無缺口。
“若無以謹言慎行,縱是嘴食做儘,也難以做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