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爐裡的火焰依舊在跳動,但書房內的氣氛卻因張淩雲那句近乎本能的、充滿疑慮的反問而變得更加凝重。空氣中彌漫的雪茄餘味、舊書氣息和淡淡藥水味,此刻仿佛都凝結成了沉重的壓力,壓在了這位年僅二十八歲的年輕議員肩頭。
張淩雲站在那裡,身體微微僵硬,臉上血色尚未完全恢複,他望著深陷在安樂椅中的李光,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重複並延伸了他的擔憂:“首相……您……您的信任和厚愛,淩雲感激涕零,誠惶誠恐!但是……但是,萬一……我是說萬一,我沒能選上怎麼辦?”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言辭更有條理,更像一個合格的政治人物在分析局勢,而非一個驚慌失措的年輕人,“畢竟……畢竟其他黨派也絕非等閒。南方黨的周伯宜黨首,在魔都經營多年,背後有華鼎公司、永恒集團、鉑金集團等南方資本鼎力支持,其影響力遍及帝國紡織、航運、金融各業,根基深厚,人脈廣布,更是覬覦首相之位已久,此次必定傾儘全力。南洋黨的蘇曼黨首,坐擁新加坡,掌控東西方航運咽喉,與南洋聯邦、中南聯邦關係密切,背後有龍武集團、榮耀集團、盛世集團等南洋資本,對帝國在東南亞和印度洋的利益有著舉足輕重的影響力,他若參選,勢必得到海外黨大衛·陳·斯坦利黨首麾下信通集團等猶太資本的一定呼應,實力不容小覷。甚至……甚至海外黨自身,雖然根基在悉尼,主要代表澳新和部分國際資本,但其財力雄厚,在聯邦議會和海外領地影響力巨大,未必不會推出自己的人選分一杯羹。”
他越說越快,仿佛要將心中所有的不安和盤托出:“而我……我張淩雲,年僅二十八歲,在帝國議會資曆尚淺,除了在財政委員會有些許表現,並無顯赫政績。在黨內,雖得您青睞,但資曆遠不如財政大臣金銘遠先生、外交大臣徐誌明先生、陸軍大臣王泰興先生、工業大臣許德華先生這些元老重臣,甚至比起內政大臣馬誌強先生也多有不及。在民間,更是聲名不顯。如何能與周伯宜、蘇曼這樣經驗豐富、根基深厚的老牌政治家抗衡?若是……若是北方黨因為我這個‘少不更事’的候選人而丟失了執政地位,我……我豈不成了黨的罪人?又如何對得起您這五十年來為黨和帝國付出的心血?”他的語氣中充滿了對自身能力的懷疑和對可能失敗的恐懼,這是一種在巨大機遇麵前本能產生的、對未知責任的敬畏與惶恐。
李光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不悅的神色,反而在張淩雲因為激動而略顯停頓的時候,緩緩端起了茶幾上的茶杯,又呷了一小口已經微涼的茶。他的動作從容不迫,與張淩雲的激動形成了鮮明對比。直到張淩雲說完,用充滿焦慮和期待的目光望著他時,李光才緩緩放下茶杯,目光平靜地迎向年輕人。
“說完了?”李光的語氣異常平和,甚至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擔心選不上?擔心資曆淺?擔心成為罪人?”他輕輕搖了搖頭,仿佛在聽一個孩子訴說對遙遠未來的幼稚擔憂。
“淩雲啊,”李光的聲音低沉而舒緩,帶著一種曆經滄桑後的通透,“你剛才分析的,周伯宜的根基,蘇曼的實力,海外黨的財力,都沒錯。甚至,你可能還沒算上,帝國議會裡那些無黨派的中間派議員,比如議長林東鎮,還有聯邦議會議長理查德·威爾遜,他們的態度也至關重要。還有軍方……海軍大臣邱瑞峰是南洋黨,空軍大臣柳廣成是南方黨,雖然陸軍在我黨手中,但軍隊在國家大選中的立場向來微妙。這些,都是現實。”
他話鋒一轉,語氣變得深邃起來:“但是,你忘了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他抬起手,指了指天花板,又指了指腳下,“這裡是聯合帝國。不是北方黨一家的天下。自1659年帝國首相這個職位設立,最初隻是輔助崇禎皇帝和皇太極皇帝處理政務的秘書角色,到1670年兩位開國皇帝相繼駕崩後,內閣首相才逐漸總攬行政大權,成為帝國實際上的掌舵人。這二百六十五年來,你算算,有多少位首相是出自北方黨?”
張淩雲被問得一怔,他迅速在腦中回憶著帝國政治史,有些不確定地回答:“這個……曆任首相中,北方黨出身的確占多數,尤其是近百年……但並非一直由北方黨執政。例如,十九世紀初曾有過來自南方背景的首相,更早時期也有過其他政治勢力……”
“沒錯!”李光肯定道,眼中閃過一絲讚許,似乎對張淩雲熟悉曆史感到滿意,“首相這個位置,從來就不是北方黨的禁臠!帝國政治,本就是各方勢力博弈、平衡的結果。我李光,不過是運氣好,能力尚可,再加上黨內同誌支持,在這個位置上坐得久了些,整整四十九年零三個月。但這不代表北方黨就理應永遠執政!更不代表你張淩雲若參選,就必須贏,隻能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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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語氣變得嚴肅而鄭重:“選舉,有贏就有輸。這是民主政治的常態,也是帝國憲政的基石。如果我們北方黨推出的候選人,因為害怕失敗而不敢參選,或者認為一旦失敗就是世界末日,那這個黨離腐朽衰亡也就不遠了!一個健康的政黨,要贏得起,也要輸得起!這次輸了,總結經驗,積蓄力量,四年後、八年後,未必不能卷土重來!”
李光的目光變得銳利,直視張淩雲:“我選擇你,不是因為你一定能贏——事實上,沒人能保證一定能贏。我選擇你,是因為我認為你是目前情況下,能代表北方黨未來方向、能給帝國帶來新氣象的最合適人選!你的年輕,是你的短板,但也可能是你最大的優勢!你可以打破暮氣,提出新的主張,吸引年輕一代和求變選民的支持。關鍵在於,你敢不敢去拚這一把?敢不敢在周伯宜、蘇曼這些老江湖麵前,亮出我們北方黨革新求變的旗幟?”
他稍稍前傾身體,聲音壓得更低,卻更有力:“至於你說的,萬一沒選上怎麼辦?很簡單!沒選上,你就還是帝國議會的議員,是北方黨的重要成員!你可以繼續在議會裡發揮作用,可以深入基層,積累經驗,磨練能力。這次競選本身,就是對你最好的鍛煉!即使失敗,你所獲得的知名度、政治經驗和人脈,也將是你未來從政道路上無比寶貴的財富!這怎麼會是‘罪過’?這分明是難得的機遇!”
李光靠回椅背,語氣恢複了之前的平靜,甚至帶著一絲釋然:“淩雲,不要把一次選舉的勝負看得太重,更不要把我個人這五十年的功過,背負在你一個人身上。帝國這艘巨輪,有它自己的航向和慣性。首相更替,是正常的新陳代謝。重要的是,我們是否儘了力,是否提出了對國家有利的主張,是否展現了政黨的責任和擔當。隻要做到了這些,無論輸贏,都對得起黨,對得起帝國,更對得起你自己。”
他最後總結道,目光中充滿期待:“所以,現在不要再問‘選不上怎麼辦’這種問題。你要問的是,‘我該如何才能最大限度地爭取勝利?’‘我該如何整合黨內力量?’‘我該提出怎樣的政綱來吸引選民?’‘我該如何應對對手可能的攻擊?’把這些想清楚,然後,勇敢地去迎接挑戰。這才是我希望看到的,北方黨未來領袖應有的樣子。”
爐火劈啪作響,映照著張淩雲變幻不定的臉色。李光的一席話,如同重錘敲擊在他的心頭,震碎了他對失敗的恐懼,也卸下了他心中那過於沉重的、對個人得失和黨派興衰的包袱。他意識到,李光看重的,不僅僅是一次選舉的勝負,更是北方黨乃至整個帝國的未來走向和健康生態。一種前所未有的責任感和使命感,開始在他心中慢慢取代了最初的驚慌與疑慮。他站直了身體,深深吸了一口氣,眼中的迷茫逐漸被一種堅定的光芒所取代。窗外的帝都,夜色正濃,但在這間書房裡,一顆新的政治之星,似乎正經曆著關鍵的淬火與鍛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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