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爐中的火焰依舊在不知疲倦地舞動,橘紅色的光芒在深色桃木書架上、在堆積如山的卷宗上、在相對而坐的一老一少臉上跳躍閃爍,將他們的影子拉長、扭曲,投射在牆壁上,仿佛在進行一場無聲的、關乎帝國未來的激烈博弈。空氣仿佛凝固了,隻有木柴燃燒的輕微劈啪聲和兩人深沉而壓抑的呼吸聲交織在一起。
張淩雲深深地低著頭,雙手緊緊握拳放在膝蓋上,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他的內心正經曆著一場前所未有的驚濤駭浪。李光首相那番擲地有聲、近乎不容置疑的話語,像重錘一樣敲碎了他最初的驚慌與推諉,但也將一副千鈞重擔,毫無保留地壓在了他年僅二十八歲的肩頭。接受?意味著他將以初生牛犢的姿態,闖入帝國最高權力角逐的角鬥場,麵對周伯宜、蘇曼這樣老謀深算的政壇巨鱷,麵對黨內可能存在的質疑與不服,麵對全國乃至全世界審視的目光。拒絕?且不論是否會辜負眼前這位執掌帝國近半個世紀的傳奇人物的殷切期望,單是想到自己可能因此永遠失去一個參與塑造國家未來的曆史性機遇,就讓他感到一種近乎窒息的不甘。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書房內的寂靜幾乎令人窒息。李光並沒有催促,他隻是靜靜地靠在安樂椅中,深邃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張淩雲低垂的頭顱,看到他腦海中正在激烈交鋒的思緒。這位老人有著足夠的耐心,他深知,這樣一個決定,需要時間消化,需要勇氣凝聚。
終於,張淩雲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了頭。他的臉色依舊有些蒼白,但那雙原本充滿猶豫和惶恐的眼睛裡,此刻卻燃燒起一種混合著決絕、忐忑乃至一絲悲壯的複雜光芒。他深吸了一口氣,仿佛要將書房內那混合著權力、曆史和沉重期望的空氣全部吸入肺中,轉化為前行的力量。他開口了,聲音因緊張而略帶沙啞,但每一個字都清晰可辨:
“首相……先生。”他改變了稱呼,少了一絲下屬對上級的恭順,多了一分即將並肩作戰的鄭重,“您……您的話,如同晨鐘暮鼓,驚醒了夢中人。淩雲……慚愧,先前隻顧著計較個人得失,畏懼艱難,卻忘了身為北方黨一員,身為帝國議員,應有的擔當和責任。”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積蓄力量,然後繼續說道,語速逐漸加快,思路也越發清晰:“您說得對!帝國需要新血,政黨需要更新!不能因畏懼失敗而裹足不前!既然您認為淩雲尚有幾分可取之處,堪當此任,那麼……這份重擔,這份……天大的機遇與挑戰,我……張淩雲,接下了!”最後幾個字,他幾乎是咬著牙說出來的,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氣勢。
然而,就在這決心已下的表態之後,他話鋒一轉,眉宇間重新浮現出深深的憂慮,語氣也變得急切而具體:“但是,首相!正因為我決定要扛起這麵旗,要為我北方黨、為帝國的未來去搏一把,我才更不能盲目樂觀,必須將前路的艱難險阻看得更清楚!有些顧慮,如鯁在喉,不吐不快!這不僅僅是為了我個人,更是為了增加哪怕一絲一毫勝算的可能!”
李光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讚賞,他微微頷首,示意張淩雲但說無妨。
得到鼓勵,張淩雲身體前傾,目光灼灼,開始條分縷析地陳述他內心最深層的顧慮,其細致和具體的程度,顯示出他絕非一時衝動,而是進行了深入思考:
“第一,是黨內整合之憂!”他語速很快,“您雖承諾會說服金銘遠大臣、徐誌明大臣、王泰興將軍、許德華大臣等元老支持我,我深信您的威望!然而,黨內盤根錯節,利益並非鐵板一塊!金銘遠大臣代表帝都及北方傳統工業勢力,徐誌明大臣執掌外交,視野全球,王泰興將軍代表陸軍係統,許德華大臣關聯重工集團,還有內政大臣馬誌強、乃至社會建設大臣毛龍漢等無黨派人士,他們的訴求各有側重!我資曆淺薄,如何能確保在激烈的選戰中,真正將這些力量擰成一股繩,而不是各自為戰,甚至相互掣肘?萬一出現陽奉陰違,或者出工不出力的情況,我該如何應對?僅憑您的事先安排和我的個人威望,恐怕遠遠不夠!我們需要一個更嚴密、更有力的黨內協調和動員機製!”
“第二,是政綱製定之惑!”他繼續道,手指無意識地在膝蓋上劃動,“與周伯宜的南方黨比拚商業自由和全球貿易?他們背後有魔都的華鼎、永恒、鉑金集團,深耕輕紡、航運、金融多年!與蘇曼的南洋黨較量海洋戰略和資源開發?他們背靠新加坡,有龍武、榮耀、盛世集團,掌控橡膠、石油、航運咽喉!甚至海外黨的大衛·陳·斯坦利,其信通集團等金融資本能量巨大!我們北方黨的傳統優勢在於重工業、軍工和北方本土市場,representedby北極星、金剛、金龍等集團。但在當前形勢下,是應該堅守傳統優勢,還是需要提出新的、能吸引更廣泛選民,特彆是年輕一代和海外領地選民的政策?比如,是否應在堅持工業立國的同時,適當回應南方黨關於降低部分關稅、促進內部流通的主張?是否應更積極地介入南洋事務,與南洋黨爭奪影響力?還是應專注於開發帝國廣袤的西域、漠北乃至東西伯利亞新領土?這其中的平衡點極其微妙,一步走錯,可能滿盤皆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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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是對手攻擊之險!”張淩雲的臉色更加凝重,“周伯宜黨首深耕政壇數十年,門生故舊遍布帝國上下,其副手林建斌亦以手腕靈活著稱。他們必然會利用我年輕、經驗不足的弱點大做文章,攻擊我‘不堪大任’‘兒戲國政’。南洋黨蘇曼和海外黨大衛·陳·斯坦利,雖未必直接參選,但必定會利用其媒體資源如昭武公司、鴻望集團)和金融影響力,在關鍵選區施加影響,甚至可能暗中支持南方黨,以換取未來政策傾斜。更可怕的是,”他壓低了聲音,“他們會不會……挖掘我個人乃至家族的一些……過往瑣事,進行誇大、歪曲甚至捏造,發動人身攻擊?我自問行事還算謹慎,但人在政壇,豈能毫無瑕疵?屆時,我該如何應對這種非政策性的、肮臟的抹黑戰術?如何維護個人和政黨的形象?”
“第四,也是我最擔心的一點,”張淩雲的聲音帶著一絲苦澀,“是帝國龐大的官僚體係和軍隊係統的態度!內閣中,海軍大臣邱瑞峰是南洋黨,空軍大臣柳廣成是南方黨,殖民大臣卡爾納多、交運大臣高橋武夫是海外黨,農業大臣郭全銘是南洋黨,商業大臣趙文濤、教育大臣梁智行是南方黨……幾乎半壁江山非我黨人士。即使我僥幸勝選,他們是否會積極配合一個新生的、年輕的北方黨首相?還是會陽奉陰違,甚至設置障礙?軍隊係統雖然陸軍在王泰興將軍手中,但海軍、空軍呢?還有遍布全球的七支艦隊司令官們,如太平洋艦隊的司令總部新加坡)、印度洋艦隊司令毛淡棉)、乃至遠在摩加迪沙的非洲艦隊司令、科威特城的波斯灣艦隊司令,他們的政治傾向如何?在權力交接的敏感時期,這些掌握槍杆子的實權人物,他們的態度至關重要!萬一……萬一出現最壞的情況,有人不願接受選舉結果,或者借機生事,帝國……帝國能否承受得起這樣的動蕩?”
張淩雲一口氣將心中積壓的、最深重的顧慮全部倒了出來,說完後,他仿佛虛脫了一般,後背滲出了一層冷汗,目光卻依舊緊緊盯著李光,等待著這位政治巨擘的解答。他知道,這些顧慮,任何一個處理不當,都可能導致災難性的後果。他需要的,不僅僅是鼓勵,更是切實的指導和保障。
爐火劈啪作響,映照著李光那張布滿皺紋卻依舊堅毅的臉。他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不耐煩,反而在張淩雲提到某些關鍵點時,眼中會閃過思索的光芒。直到張淩雲說完,他才緩緩開口,聲音平靜而充滿力量,仿佛早已預料到這些問題的存在。一場關於如何具體應對挑戰的、更為深入的密謀,即將在這間象征著帝國權力核心的書房裡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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