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爐中的炭火已近乎熄滅,隻餘下幾點暗紅的火星在灰白的餘燼中苟延殘喘,仿佛象征著李光時代不可逆轉的落幕。書房內光線昏暗,僅有書桌一角那盞綠罩銅座台燈散發出昏黃的光暈,勉強照亮相對而坐的兩人。空氣凝重得幾乎能擰出水來,雪茄的餘味、舊書的黴味、以及一種權力巔峰處特有的、混合著疲憊、決絕與巨大壓力的氣息,彌漫在每一寸空間。張淩雲感覺自己仿佛正身處一場不斷升級的、關於帝國權力交接真相的風暴中心,每一次他以為自己已經觸底,李光總能拋出一個更深入、更觸及根本的震撼信息,將他推向認知的深淵。
他剛剛勉強從“內閣全麵改組”和“駐外大使大規模輪換”這兩枚重磅炸彈的衝擊中穩住心神,試圖理清頭緒,思考如何應對這場即將席卷帝都和全球帝國代表機構的權力海嘯。他甚至開始在心裡飛快地盤算,哪些內閣職位可以爭取留任以保持穩定,哪些大使館需要優先考慮人選以貫徹新政。
然而,李光似乎決意不給他任何喘息之機。就在張淩雲嘴唇微動,準備就大使更替的具體細節提出疑問時,這位老人卻用一種近乎平淡的、仿佛在談論明日天氣般的口吻,拋出了今晚談話中或許是最具顛覆性、最直接觸及帝國統治根基的一條信息:
“哦,對了,淩雲,”李光輕輕揉了揉眉心,似乎漫不經心地補充道,但他的眼神在台燈光暈下銳利如鷹,“剛才說了內閣和駐外使節……還有三個位置,雖然不常被帝都輿論場放在聚光燈下,但其戰略重要性,絲毫不亞於任何一個內閣部,甚至在某些方麵,更為關鍵。它們就是——東西伯利亞總督、波斯灣轄地總督、以及華屬東南非洲總督。這三個人,屆時……也是要換的。”
“轟隆!”
張淩雲感覺自己的大腦仿佛被一道無聲的驚雷劈中,瞬間一片空白,耳邊嗡嗡作響,甚至出現了短暫的失聰。他猛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身體因極度的震驚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懼而微微搖晃,臉色在昏暗的光線下慘白如紙。他張大了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能用難以置信、近乎驚恐的目光,死死地盯著依舊安坐在安樂椅中的李光。
總督!而且是這三個總督!
這已經遠遠超出了中央政府官僚體係和外交網絡的範疇,這是直接指向帝國最偏遠、最敏感、也是最具戰略價值的邊疆和海外領土的統治核心!這不再是尋常的政治更迭,這幾乎是一場對帝國全球統治支柱的“換柱”工程!
李光對張淩雲如此劇烈的反應似乎早有預料,他平靜地迎接著那驚恐的目光,語氣依舊沒有什麼波瀾,但每個字都重若千鈞:“坐下,淩雲。驚惶失措,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張淩雲幾乎是憑借本能,踉蹌著坐回沙發,雙手緊緊抓住膝蓋,指關節因用力而發出輕微的“哢噠”聲。他急促地喘息著,試圖平複那顆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臟。
李光不再看他,目光投向窗外漆黑的夜空,仿佛在凝視著那些遙遠而廣袤的土地,他的聲音低沉而清晰,開始逐一剖析這三個總督職位的重要性,以及更換他們的深遠意義:
“東西伯利亞總督,秦樹賢。”李光緩緩道出這個名字,“坐鎮伊爾庫茨克,管轄著從勒拿河以東直至白令海峽、囊括了整個東西伯利亞地區的廣袤領土。那裡天寒地凍,地廣人稀,但地下埋藏著帝國急需的黃金、鑽石、稀有金屬,森林資源更是取之不儘。更重要的是,”他頓了頓,語氣加重,“它的北麵是北冰洋,東麵隔海與美國的阿拉斯加相望,西麵與俄國蘇聯)的中西伯利亞地區沿著勒拿河漫長接壤。秦樹賢在那裡經營多年,與當地的拓殖公司、礦業巨頭如北極星集團的部分分支)、以及駐防的北亞艦隊總部海參崴)關係盤根錯節。他對俄國的動向、對北太平洋的局勢了如指掌。這個位置,是帝國麵向北極和太平洋方向的戰略前哨,也是監視俄國東方領土的橋頭堡。換人,意味著我們對北方戰略、對俄政策、以及對北美事務的介入程度,可能要進行重大調整。”
“波斯灣轄地總督,蘇俊峰,我的老部下了。”李光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複雜情緒,“駐節科威特城,掌管著科威特、巴林、卡塔爾這片彈丸之地,卻是帝國插入奧斯曼帝國廢墟此指奧斯曼帝國解體後的中東世界)和英法勢力範圍被英法托管的巴勒斯坦、外約旦、美索不達米亞、敘利亞、黎巴嫩和英屬殖民地亞丁灣)之間的一顆釘子。那裡看似荒涼,卻是全球最重要的石油產區雛形雖然大規模開采尚未開始,但戰略位置已凸顯)。控製波斯灣,就扼住了未來世界能源的咽喉,也對我們在印度洋的霸權印度洋艦隊總部毛淡棉)至關重要。蘇俊峰在那裡與當地的酋長、英國的殖民官員、還有我們自己的石油公司如龍武集團的勘探隊)周旋,平衡各方勢力。動他,意味著帝國在中東、在伊斯蘭世界、在與英國爭奪西亞主導權的棋局上,可能要落下新的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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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屬東南非洲總督,鐘正陽,周伯宜的人。”李光提到這個名字時,語氣明顯冷了幾分,“坐鎮摩加迪沙,管轄著馬達加斯加和索馬裡這兩塊跳板。馬達加斯加俯瞰印度洋航道,索馬裡把守紅海入口。這裡是帝國勢力進入非洲腹地、與歐洲列強英、法、葡、比等)爭奪非洲資源與市場的前進基地,也是我們非洲艦隊總部摩加迪沙)的核心支撐點。鐘正陽在那裡,代表著南方資本與華鼎、永恒等集團在非洲的貿易和種植園利益)的利益。換掉他,不僅是對南方黨海外勢力的一次直接打擊,更意味著帝國對非洲政策的再定位,是繼續以商業滲透為主,還是加強政治和軍事存在?”
李光說完,書房內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台燈的光暈下,他臉上的皺紋仿佛又深了幾分,那是一種承載了太多秘密和責任的滄桑。
張淩雲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來。他感到一種冰冷的寒意從脊椎骨升起,瞬間傳遍全身。這三個總督職位,每一個都牽動著帝國全球戰略的神經末梢!東西伯利亞關乎北疆安全與未來資源;波斯灣關乎能源命脈與中東博弈;東南非洲關乎印度洋霸權與非洲角逐。更換這三個總督,其引發的連鎖反應,將遠超內閣改組和大使輪換!這可能會改變帝國與俄國、英國、法國等列強的力量對比,可能引發邊疆地區的動蕩,可能影響跨國集團如北極星、龍武、華鼎等)的全球布局!
“首……首相……”張淩雲的聲音顫抖得厲害,幾乎語無倫次,“這……這太……太冒險了!邊疆重地,豈能輕易易帥?秦樹賢總督在東西伯利亞根基深厚,蘇俊峰總督熟悉波斯灣複雜局勢,驟然更換,萬一……萬一引發當地勢力反彈,或者造成防務空虛,給俄國人、英國人可乘之機……後果不堪設想啊!還有……更換鐘正陽,這……這幾乎是對南方黨的正麵宣戰!周伯宜黨首絕不會善罷甘休!這……這會引發黨內……不,是帝國層麵的劇烈動蕩!”
李光靜靜地聽著張淩雲的驚呼,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直到他說完,才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冷靜:“動蕩?淩雲,你要明白,有些動蕩,是不可避免的,甚至是必需的。秦樹賢在東西伯利亞經營太久,已經形成了獨立的利益集團,與北極星集團的地方勢力捆綁過深,對帝都的政令有時陽奉陰違,這不利於帝國對那片新領土的有效整合和長遠規劃。蘇俊峰能力雖強,但思路已顯僵化,對波斯灣新興的石油機遇重視不夠,過於依賴傳統的地緣平衡手腕,需要更有開拓精神的人去打開局麵。至於鐘正陽……”他冷哼一聲,“南方黨的觸角伸得太長了,非洲的利益,不能由他們一家把持。換掉他,正是為了打破這種藩籬,重塑帝國在非洲的整體戰略。”
他目光如炬地盯著張淩雲:“非常之時,需用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帝國的邊疆和海外領土,不是某個官僚或某個黨派的私產,它們是帝國的動脈和神經。新任首相,必須有能力、有魄力將這些關鍵節點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確保帝國的政令能夠暢通無阻地抵達最偏遠的角落,確保國家的利益高於任何地方或黨派的利益。這確實是一步險棋,但也是一步能讓新政府真正樹立權威、貫徹意誌的棋。關鍵在於,”李光的語氣充滿了決絕,“你敢不敢下這步棋?有沒有合適的人選去接這燙手的山芋?以及,有沒有能力應對由此可能引發的一切後果?”
爐火最後的火星終於徹底熄滅,書房內徹底陷入了台燈光暈所及的有限光明與無邊黑暗的交界。張淩雲癱坐在沙發上,感覺自己所有的力氣都被抽空了。內閣、大使、總督……李光這是在將整個帝國的權杖,連同其附帶的全部重量、全部風險、全部未知的挑戰,毫無保留地、甚至有些殘酷地,壓在了他的肩上。他仿佛看到一幅巨大的、錯綜複雜的帝國權力地圖在自己麵前緩緩展開,每一個節點都閃爍著誘人又危險的光芒,等待著他去觸碰,去掌控,也可能……去引爆。前方的道路,已不再是迷霧重重,而是布滿了已知的、卻又深不見底的懸崖和激流。他閉上眼睛,冷汗浸濕了內衫。今夜,注定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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