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同濃稠的墨汁,將平遙鎮徹底浸染,唯有零星燈火和遠處夜市傳來的模糊喧囂,證明著這座凡俗小鎮尚未完全沉睡。
悅來客棧二樓的上房內,燭火將熄未熄,在牆壁上投下搖曳不安的影子。
七人並未真正安睡。
白日裡打探到的消息、紅衣鬼新郎的威脅、以及前路的未知,都讓心神難以徹底放鬆。
裴沐言與血淵同處一室,外間另設一榻,實則兩人皆在閉目調息,神識如同最精細的蛛網,警惕地覆蓋著房間內外的每一寸空間。
其餘幾人也在各自房中,看似休息,實則靈台清明,保持著修士應有的警覺。
萬籟俱寂中,一陣極其輕微、幾乎要與窗外夜市遙遠的嗡鳴融為一體的金鈴脆響,似有還無地飄入窗縫。
那聲音極輕,卻帶著一種詭異的穿透力,並非尋常聲響。
裴沐言和血淵幾乎在同一刹那睜開了眼睛。血淵蒙眼的鮫綃下,眸光驟然銳利。
裴沐言按在膝上的手指微微收緊。
緊接著,一股甜膩得令人頭皮發麻、幾欲作嘔的異香,如同無形卻有質的潮水,無聲無息地湧入房間,迅速彌漫開來。
這香氣濃烈妖異,絕非人間任何一種花香或脂粉味,倒像是某種糜爛的毒花與欲望交織的氣息。
吱呀——
一聲微不可聞的輕響,他們房間的窗戶竟無風自動,悄無聲息地滑開了一道寸許寬的縫隙。
一道身影,如同沒有重量的紅色幽靈,又似一抹凝結的豔色煙霞,順著那狹窄的縫隙輕盈無比地滑了進來,赤足輕點地麵,竟是半點聲息也無。
正是白日在那高山破廟中與夜宸交談的妖豔女子——夜歡。
她依舊穿著那身大膽到驚世駭俗的赤紅薄紗,海藻般的濃密卷發慵懶披散,襯得那張豔麗逼人的臉龐愈發妖媚絕倫。
紅唇噙著一抹玩世不恭、仿佛世間萬物皆是她掌中玩物的笑意。
那雙流轉的眼眸,先是帶著毫不掩飾的興味,慢條斯理地掃過瞬間進入戒備狀態、氣息沉凝如淵的裴沐言,
最終,如同發現了什麼極有趣的獵物般,牢牢鎖定了盤膝坐在榻上、蒙著雙眼、周身氣息卻冰冷沉靜的血淵。
“嘖……”
她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嘖,嗓音慵懶沙啞,帶著鉤子般的磁性,在寂靜的房間裡顯得格外清晰,
“還真是……兄、妹、情、深啊。”
她一字一頓,語調輕佻,充滿了曖昧的暗示,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夜半無人,就不怕……惹來什麼風言風語?”
她的目光如同實質,在血淵身上細細逡巡,仿佛要穿透那層鮫綃和保守的衣物,
“小美人,你這副模樣……蒙著眼,弱不禁風地靠在這兒,可比白日裡那生人勿近的冷勁兒,更招人疼了。
看得姐姐我這心裡頭……都跟著癢起來了呢。”
裴沐言長身而起,一步踏前,精準地將血淵護在身後,麵色沉靜如水,眼神卻銳利如出鞘寒鋒,鎖定了眼前這不速之客:
“閣下究竟何人?深夜擅闖,意欲何為?”
他並未立刻出手,隻因這女子出現的方式太過詭異,氣息飄忽難辨,且此刻似乎並無明顯的殺意。
夜歡仿佛完全沒聽到他的質問,目光依舊饒有興致地黏在血淵身上,自顧自地輕笑道,聲音壓得低低的,像是在分享什麼秘密:
“我那不懂風情的……傻哥哥,回去之後可是對你念念不忘呢。
肩膀上那麼大個掌印,疼得齜牙咧嘴,夜裡翻來覆去都睡不踏實,嘴裡還含糊不清地念叨著什麼……
真是讓我這做妹妹的,看了都覺得……有趣得緊呢。”
她話裡的信息模糊不清,刻意混淆著關係,語氣更是充滿了戲謔與一種難以言喻的占有欲。
血淵端坐不動,蒙眼的鮫綃讓她絕美的臉龐更添幾分神秘與脆弱感。
她並未因對方露骨的言辭而動怒,隻是微微偏頭,聲音透過鮫綃傳出,冰冷平直,不帶絲毫情緒:
“你身上的味道,令人作嘔。
像腐爛的花泡在廉價的酒裡。”
夜歡明顯頓了一下,隨即像是聽到了什麼極好玩的事情,癡癡地笑了起來,笑聲低啞媚人:
“哎呀呀,小美人不僅模樣勾人,這張小嘴兒也厲害得很呢!
不喜歡這香?嫌姐姐俗氣?”
她非但不惱,反而眼波流轉,媚意更濃,
“那下次……姐姐換一種更好的,專門為你調的,
保準讓你聞了……骨軟筋酥,再也離不開姐姐……”
裴沐言眉頭緊鎖,對方言語放蕩,東拉西扯,根本摸不清其真實意圖和路數。
他暗中運轉微薄靈力,向隔壁房間的師弟們傳遞了稍安勿躁、靜觀其變的訊息,同時沉聲道,語氣中已帶上了不容置疑的逐客意味:
“閣下若無事,請即刻離開!
否則,休怪裴某劍下無情!”
“急什麼呀?
長夜漫漫,無心睡眠,找你們說幾句體己話,解解悶兒不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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