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氣，眼前浮現出這幾日何汐愈發蒼白沉默的臉，還有那些他看在眼裡卻難以直接乾預的糟心事：林晚星帶著那幾個穿上新裙子、吃了糖果的女孩，故意在何汐經過的訓練場邊“上課”。她指著何汐的背影，對那些女孩說：“看，那就是不自律、沒人要的下場。你們要記住，隻有保持漂亮，苗條，才會有人喜歡，像她那種……”後麵的話不堪入耳，而那幾個女孩，在糖果和新裙子的誘惑下，竟也學著林晚星的樣子，對著何汐投去模仿來的、帶著鄙夷的目光。這種利用他人的不幸和純真來實施欺淩的手段，尤其讓紅狐感到惡心。
“她利用孩子的無知和脆弱，教她們排擠和歧視，樹立錯誤的價值觀。這已經不是過分，而是惡毒了。”紅狐的語氣帶著壓抑的怒火，“您不覺得，林晚星小姐的行為完全沒有一個貴族小姐該有的樣子嗎？！”
軍官聽著，臉上的笑容卻絲毫未減，甚至更加“和藹”了。他站起身，走到紅狐身邊，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樣，拍了拍紅狐的肩膀：
“紅狐啊，你呀，就是太認真了。”軍官的語氣輕鬆得像在談論今天的天氣，“晚星那孩子笨笨的，沒什麼心機，所以可能會辦錯事，但這也是她的可愛之處。她心地是善良的，你看她對那些難民小姑娘多好？給她們裙子穿，給糖吃。”
紅狐的指節捏得發白，聲音也沉了下去：“何汐小姐她……隻是安靜地路過，什麼都沒說，但她的背影……我看著都……”他都悶得說不下去。那種無聲的承受，比任何激烈的反抗都更讓人揪心。
他抬起頭，直視著軍官，試圖喚醒對方哪怕一絲一毫的公正：“軍官，您不覺得，晚星小姐這樣做，太過分了嗎？何汐小姐也是受害者，她不應該受到這樣的對待。”
軍官臉上的笑容絲毫未變，甚至更加“和藹”了。他站起身，繞過辦公桌，像一位寬容的長者般拍了拍紅狐的肩膀，語氣溫和得令人毛骨悚然：
“紅狐啊，你還是太年輕，心腸軟。”他歎了口氣，仿佛在惋惜，“我知道你看不慣。但你想過沒有，為什麼軍營裡這麼多人，明明都知道晚星做了什麼，卻沒人站出來替那個何汐說話？反而都心疼我家晚星，覺得她天真活潑，偶爾調皮一下也無傷大雅？”
他不需要紅狐回答，自顧自地說了下去，聲音如同毒蛇吐信，每一個字都在貶低和扭曲：
“因為大家都看得明白。那個何汐，從裡到外，就是個不祥的壞種。克父克母，自私刻薄，走到哪裡就把災難帶到哪裡。晨曦城的悲劇、紅狐小隊的損失……哪一件跟她脫得了乾係？她那種人，天生就是散播汙穢的體質，被怎麼對待，都是她應得的，不會有人真正介意的。”
“我家晚星呢？不過是性子直率了點，看不慣某些臟東西，出手‘教育’一下而已。大家心疼她，是因為她乾淨、純粹，值得被保護。而何汐？”軍官冷笑一聲，“她就像陰溝裡的爛泥，再怎麼踩，也不會有人覺得可惜。紅狐，你何必為了這麼個東西，浪費你的同情心？”
紅狐聽著這番顛倒黑白、極儘惡毒的言論，渾身的血液都冷了下去。他看著軍官那張道貌岸然的臉，終於徹底明白，溝通是無效的。在這個男人編織的謊言世界裡，何汐天生有罪，而林晚星永遠無辜。
他不再爭辯，隻是深深地看了軍官一眼，那眼神複雜，有憤怒，有失望，更有一絲決絕。
“我明白了。”他低聲說，轉身離開了辦公室。門在身後關上的瞬間，他仿佛能聽到軍官那令人作嘔的輕笑聲。
走廊冰冷的氣息撲麵而來。紅狐靠在牆上，閉上眼，眼前全是何汐獨自承受羞辱時那倔強又脆弱的背影。走廊冰冷的光線打在他臉上，映出他緊鎖的眉頭。一種強烈的、想要保護她的衝動，壓倒了對血宴本能的排斥和之前種種的不快。
想拯救何汐……他現在能想到的、可能還有能力並且願意介入此事的，隻剩下那個讓他頭疼不已的家夥了。
這種不得不向自己看不對眼的人求助的憋屈感，莫名地熟悉。他恍惚想起，似乎不久前，在X協會，那個叫陳葉的少年，也曾為了何汐，放下對他的成見，主動找上他合作。曆史竟以這樣一種令人無奈的方式重演了。
他深吸一口氣，朝著何汐宿舍的方向走去。他知道，那個家夥，多半就在附近。
……
宿舍走廊的陰影裡，血宴正慵懶地倚著牆，指尖一縷猩紅的靈力如活物般纏繞跳動。
他最近心情很不爽。Master已經連續好幾天沒怎麼搭理他了，整個人像一株失去水分的植物，沉默、黯淡，對外界的一切，包括他，都反應遲鈍。他試圖用慣有的戲謔去招惹她，換來的也隻是疲憊的一瞥或乾脆的無視。這種被排除在外的感覺，讓他心底那股暴戾的煩躁感越來越重。
當紅狐的身影出現在走廊儘頭時，血宴的紅瞳微微眯起，一絲惡劣的興味浮上嘴角。嗬，這不是那位“正義感過剩”的小隊長嗎？
他正想好好“招待”一下這位不速之客，用最令人不快的方式提醒他離Master遠點，卻見紅狐徑直走到他麵前，開門見山，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血宴，我們需要談談。關於何汐小姐最近……被林晚星欺負的事。”
血宴到嘴邊的嘲諷瞬間噎住了。他臉上的戲謔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專注。他站直身體，紅瞳緊緊鎖定紅狐：“你說什麼？林晚星？那個軍官的女兒？”他確實知道何汐最近情緒低落，隱約感覺和那個嬌縱的大小姐有關，但具體細節，何汐閉口不談，他也無從得知。
紅狐看著血宴瞬間變化的臉色，心中苦笑。果然，隻有提到何汐，才能讓這個家夥暫時收起那副玩世不恭的麵具。
“對。”紅狐言簡意賅，將食堂漫畫事件、訓練場指桑罵槐的孤立、以及軍官那套“何汐活該”的惡心論調，快速而清晰地告訴了血宴。他沒有添油加醋，但每一個事實都足以讓空氣凝結。
血宴安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周圍的氣壓卻驟然降低，那縷跳動的猩紅靈力無聲地炸開，又被他強行壓製下去。他猩紅的瞳孔深處，仿佛有岩漿在湧動。
當紅狐說完最後一句“……軍官認為，何汐小姐被怎麼對待都是活該”時，血宴突然低低地笑了一聲。那笑聲裡沒有半分溫度，隻有一種令人膽寒的、壓抑到極致的暴怒。
“活該？”他重複著這兩個字，舌尖仿佛品嘗著某種血腥味，“好啊……真是好得很。”
他抬起頭，看向紅狐，眼神裡已經沒有了之前的醋意或挑釁，隻剩下一種冰冷的、達成共識的銳利：“所以，你來找我，是想怎麼做？”
紅狐迎上他的目光，碧藍的瞳孔裡是同樣堅定的決心：“…其實她很像我的姐姐，於情於理，我都做不到眼睜睜看著她被這樣欺負。軍官那邊已經無法溝通，常規手段無效。我們必須用我們的方式，保護她。”
血宴的嘴角勾起一抹殘酷的弧度：“正合我意。”他向前一步，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那個林晚星，交給我。我會讓她明白，動Master的代價是什麼。至於你，紅狐隊長……”
他意味深長地看著紅狐：“看好軍營裡的風向，彆讓那些蠢貨跟著起哄。還有，照顧好她。在我教訓那個小妮子的時候，彆讓她再受到任何打擾。”
紅狐點了點頭。這一刻，過往的嫌隙和彼此的不順眼，在共同要守護的目標麵前，暫時擱置了。一種基於危機和憤怒的、脆弱的同盟，在這條昏暗的走廊裡悄然結成。兩個性格迥異、甚至互相排斥的男人，因為同一個想要守護的女孩，不得不再次聯手。曆史的重演，真是帶著幾分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