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以上所述種種弊端與亂象皆是過往煙雲,是那個積重難返、瀕臨崩潰的舊日大明所麵臨的困境。
自從朱慈烺以雷霆手段整肅內廷、逐步掌權,並推行一係列革新之策以來,短短兩三年光景,大明王朝已然發生了天翻地覆、脫胎換骨般的變化。
吏治雖未徹底清明,但貪腐橫行的氣焰已被狠狠打壓。
軍備經過整頓與新式訓練,戰力顯著回升,財政因開改革稅收、打擊門閥世家大族而大為改善。
這股革新之風,自然也席卷了作為京畿門戶、帝國咽喉的天津衛。
也正因其地理位置特殊,所以當朝廷決意整頓海防、嚴查走私、為開海通商掃清障礙的政令甫一傳出,天津地區的反應速度堪稱全國之冠。
這裡的文武官員,從總兵、巡撫到下麵的道、府、縣各級官吏,心裡都跟明鏡似的:
那就是天津離京城實在是太近了!
近到皇帝若有不滿,數萬精銳京營兵馬旦夕可至,刀鋒瞬間便能架到他們的脖子上。
在這種毫無緩衝餘地的威懾之下,任何僥幸心理和陽奉陰違都無異於自尋死路。
因此,當通過特殊渠道提前獲悉皇帝即將南巡、且首站便是天津,並有意借此契機徹底清算曆年走私積弊的風聲後,天津總兵曹友義、天津巡撫馮元颺等地方大員,幾乎是連夜召集心腹商議對策。
他們沒有絲毫猶豫,更不敢有任何拖延,立刻使出了混身解數對盤踞在天津沿海及各港口的大小海商、船幫、乃至與走私有著千絲萬縷聯係的本地豪強,展開了前所未有的高壓整頓。
他們的手段直接而有效,先是派兵“請”來各家海商話事人,擺明利害,直言皇帝即將親臨,以往那些見不得光的勾當若不及早自行了斷,待天子震怒,便是抄家滅族之禍。
同時,他們也給出了生路,主動坦白參與走私之情,並自願上交半數家產作為“罰贖”和“報效”,朝廷便可既往不咎,其合法貿易亦可納入即將開放的海禁新規之中。
但若冥頑不靈,試圖隱匿財產或外逃,則立斬不赦,家產全數抄沒。
這一手“胡蘿卜加大棒”的策略,精準地擊中了這些海商們的軟肋。
他們久在津門,消息靈通,早已嗅到朝廷風向的劇變。
皇帝整頓勳貴、清算晉商、甚至對南方勳戚集團也磨刀霍霍的種種跡象,無不表明此次絕非兒戲。
因此麵對曹總兵和馮巡撫代表朝廷釋放的“最後通牒”,這些精明無比的商人迅速權衡了利弊。
抵抗?
這無疑是螳臂當車,天津駐軍雖不如京營精銳,但對付他們這些商人綽綽有餘,更何況背後站著的是整個國家機器,你能抵抗的了嗎?
逃跑?
那就更不行了!
天津水師早已奉命封鎖了主要出海口,他們壓根就逃不出去,前不久幾艘被查扣的船隻更是徹底斷絕了他們的僥幸心理。
因為非但是那幾艘船隻被查扣了,上麵的人也都被殺了!
不過這些海商也不傻,還是有一些人敏銳地察覺到,朝廷此舉意在立威和斂財,為即將開啟的海貿新政籌集資金、樹立規矩,應該並非真的要把他們趕儘殺絕。
畢竟太子的嶽父鄭芝龍可是大明如今最大、也是最“合法”的海上勢力代表,其發家史與走私貿易密不可分,甚至直至今日也在進行著走私貿易。
若朝廷真要對走私一事徹查到底,首當其衝的便是鄭芝龍!
但可能嗎?顯然不可能!
朝廷未來開海,諸多事務還需仰仗鄭芝龍的水師力量和貿易網絡,既然對鄭芝龍都能網開一麵,那麼對他們這些規模小得多的天津海商自然更傾向於“罰酒三杯”,以觀後效。
想通了這一層,剩下的便是“割肉”了。
在曹友義和馮元颺的強力督促下,以及錦衣衛派駐天津的坐探暗中核查的威懾下,天津的大小海商們儘管心疼得滴血,還是不得不乖乖就範,開始清點家底。
一時間,天津城內各大銀樓、票號忙碌異常,一箱箱的金錠、銀元寶、成串的銅錢被起出。
碼頭倉庫裡的香料、綢緞、瓷器等貴重貨物被登記估價,甚至一些田契、房契、船契也被列入清單。
早在崇禎聖駕離開北京之前數日,由天津巡撫衙門派出的、由精銳官兵押運的幾百輛滿載財物的馬車便已浩浩蕩蕩地駛入京城,將第一批“罰贖”款項和財物清單送達戶部。
據後續統計,天津一地上繳的現銀、以及易於變現的財物,折合白銀總計高達一千餘萬兩!
這還不包括那些需要時間處置的固定資產。
當然,過程中也並非一帆風順。
總有那麼一兩個自恃背景深厚或心存僥幸的商人試圖隱瞞部分財產,或暗中轉移家眷細軟。
然而,他們的舉動早已在錦衣衛的監控之下。
曹友義得知之後毫不手軟,立刻派出兵馬以雷霆手段將其抓捕,家產全數抄沒,主要人犯則枷鎖重鐐,押送京師詔獄問罪。
這一殺雞儆猴的舉動,效果立竿見影,剩餘所有觀望者立刻變得無比“配合”,上交家產時甚至主動“溢價”,生怕被找出任何瑕疵。
至於這“半數家產”如何核算,是否存在虛報或隱匿,朝廷自然也留有後手。
天津當地的官員中,不乏精通賬目、善於估價的能吏,而更重要的則是無孔不入的錦衣衛。
他們早已根據曆年線報、市場行情以及暗中查訪,對主要海商的資產情況有了大致的估算。
想要在這些人眼皮底下耍花樣,難度極大。
總的來說,在強大的政治壓力和清晰的利害關係麵前,天津地區成為了全國第一個也是最快一個徹底響應朝廷開海整頓政策的區域。
無他,唯近爾!
近到皇權的威懾力可以毫無衰減地直達此處,讓人興不起絲毫反抗的念頭。
視線轉向天津港口。
春日的渤海灣,風平浪靜,海天一色,蔚藍的海水在陽光下泛著粼粼波光。
天津三岔河口及海河入海口一帶,早已不是往日商船雜處、秩序混亂的景象。
港口經過了初步的清理和規劃,顯得井然有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