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這海上拖釣便成了朱慈烺和這群年輕勳貴航行途中的一項固定娛樂,幾乎每日都有收獲,釣上來的有馬鮫魚、大黃魚,甚至還有一次釣到了一條小鯊魚,讓眾人驚歎不已。
釣上來的魚,立刻交由隨船的禦廚烹製,或清蒸,或紅燒,味道極為鮮美。
朱慈烺倒也樂得享受這“自食其力”的海上野趣。
這一日,艦隊正航行在山東半島以東海麵,天氣晴朗,能見度極佳。
朱慈烺照例和張世澤等人在船尾興致勃勃地進行著他們的拖釣遊戲,突然就在這時,從前方的引導艦方向,傳來一陣急促而響亮的號角聲!
“嗚——嗚——嗚——!”
這號角聲與平日傳遞信息的悠長號角不同,短促而連續,帶著明顯的警示意味!
緊接著,朱慈烺看到艦隊前方約數裡外,幾艘擔任前哨警戒的快船迅速轉向,船上的旗幟打出急促的旗語。
同時從艦隊本陣中,立刻分出了兩支由數艘裝備火炮的戰船組成的小型編隊,如同離弦之箭般加速向前方海域駛去!
而與此同時,朱慈烺感覺到腳下旗艦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巨大的船帆似乎也在調整角度,吃風變小。
“怎麼回事?”
朱慈烺放下釣竿,眉頭微蹙,望向遠方海麵,但除了粼粼波光,一時看不出什麼異常。
“殿下,待臣前去打探。”
侍立在一旁的東宮侍衛統領李虎立刻躬身請命。
“去吧。”
朱慈烺點頭。
李虎領命,快步走向指揮艙方向。
不多時,他便折返回來,臉上帶著一絲輕鬆的笑意,稟報道:
“啟稟殿下,前方並無大礙,是鄭侯爺派出的前哨快船發現前方海域出現了一大群鯨魚,為防這些龐然大物驚擾聖駕,或與船隊發生碰撞,鄭侯爺已下令前出戰艦進行驅離。”
“艦隊稍作停頓,待鯨群散去,便可繼續航行。”
“鯨魚?一大群?”
朱慈烺聞言,非但沒有擔心,眼中反而瞬間爆發出極大的興趣和好奇!
作為來自後世的人,他對這種海洋中的巨獸聞名已久,卻從未親眼見過。
在這十七世紀的海域能遇到鯨群,可是難得一見的奇觀!
幾乎就在同時,崇禎也因為感覺到船隻減速,在一眾太監宮女的簇擁下從頂層艙室來到了前甲板。
他今日氣色不錯,身著常服,外罩一件披風,看到朱慈烺便問道:
“烺兒,船為何慢下來了?前方出了何事?”
朱慈烺轉身,臉上帶著一絲笑容,迎上前回道:
“父皇,前方海域發現了鯨群,鄭芝龍正派人驅趕,以確保航道安全。”
“鯨群?”
崇禎聞言也是微微一怔,隨即眼中露出了濃厚的好奇之色。
他近來惡補了不少海事雜記,自然知道“鯨”為何物,古籍中常將之稱為“鯤”,形容其“不知幾千裡也”,雖顯誇張,但也知其體型必然極其龐大。
他脫口而出:
“可是《莊子》逍遙遊中所言之‘北冥有魚,其名為鯤’之鯤?”
“差不多吧。”
朱慈烺含糊的點頭應道,這個時候他也懶得和崇禎解釋什麼是鯨魚了,崇禎認為鯨魚是鯤就是鯤吧,反正也大差不差。
崇禎頓時興致勃勃,向前走了幾步,憑欄遠眺,似乎想從那波光粼粼的海麵上找出巨獸的身影,口中說道:
“朕倒真想親眼見識一番,這海中巨物,究竟是何等模樣!”
此言一出,侍立在旁的幾個太監、以及幾位近臣臉色頓時微微一變。
鯨魚畢竟是龐然大物,雖說是魚,但其體型堪比舟船,萬一靠近驚擾了聖駕,誰擔待得起?
眾人正想委婉勸諫,這時一艘輕快的交通艇已靠上船舷,全身披掛的鄭芝龍身手矯健地攀上甲板,快步走到崇禎麵前,單膝跪地:
“臣鄭芝龍叩見陛下!驚擾聖駕,臣罪該萬死!”
崇禎心情似乎不錯,虛抬一下手:
“愛卿平身,前方可是有鯨群?”
鄭芝龍起身,恭敬回道:
“啟稟陛下,正是,前方約五裡外,發現不下二三十頭長須鯨正在洄遊,此物體型巨大,雖一般不主動攻擊船隻,但若靠得太近,或受驚擾,亦有掀翻小舟之險。”
“為保萬全,臣已派戰艦前出,以鑼鼓、號角之聲驅散它們,請陛下稍候片刻,待其遠離航道,便可繼續前行。”
崇禎點了點頭,表示理解這安全措施。
但他還未及開口表達想近距離觀看的意願,站在一旁的朱慈烺卻似乎想到了什麼看向鄭芝龍,用一種閒聊般的口吻問道:
“嶽丈大人,你們常年在海上奔波,遇到此類鯨群,通常都是像今日這般,驅散了事嗎?”
鄭芝龍雖有些不解太子為何突然問起這個,但仍老實回答道:
“回殿下,倒也並非總是驅離,視情形而定,有時也會進行捕殺。”
“哦?捕殺?”
朱慈烺眉毛一挑,露出感興趣的神色。
崇禎也將詢問的目光投向鄭芝龍。
鄭芝龍解釋道:
“正是,殿下有所不知,這鯨魚可謂渾身是寶,一頭成年的長須鯨或抹香鯨,體重可達數萬斤乃至十數萬斤!其肉可食,雖粗糙些,但醃製後亦可充作軍糧或售賣。”
“皮極厚韌,可鞣製後做甲胄、靴履,最珍貴的是其體內的油脂,厚達數尺,熬煉出的‘鯨油’,乃是上好的燈油、蠟燭原料,燃燒明亮且煙少,價值不菲。”
“還有那鯨須,柔韌異常,可製弓弦、馬鞭、乃至女子束腰的撐骨,若是運氣好捕到抹香鯨,還能從其腸內獲得名貴的‘龍涎香’,乃是稀世香料,價比黃金。”
他頓了頓,補充道:
“不過捕鯨亦是極其危險之事,需專用的小船和鏢槍、漁叉,與巨鯨搏鬥,常有船毀人亡之險,臣麾下船隊多以貿易護航為主,故較少從事此業,但在閩浙、粵海一帶,亦有專事捕鯨的漁民,稱之為‘討海’或‘搏鯨’。”
朱慈烺聽得暗暗點頭,知道鄭芝龍所言不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