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值禦史,一個平日裡總是眯著眼睛,一副老好人模樣的老頭兒,此刻正例行公事地檢查著鳴冤的物證。
他的手,剛碰到那卷竹簡,一股子冰涼又沉甸甸的觸感就傳了過來。
他疑惑地展開一看——我的老天爺,他那平時渾濁的眼珠子,一下子就瞪圓了!
這……這上麵刻著的,竟然是先帝舊檔的字樣,而且,還牽扯到了匠戶戶籍!
這事兒可大發了,這不是他一個小小的禦史能處理的。
他嚇得連手都抖了起來,哪裡敢擅動?
當即就慌慌張張地,把這驚天的發現,給上報了上去。
消息,就像那京城裡的流言蜚語,一下子就插上了翅膀,徑直飛向了養心殿。
養心殿裡啊,此刻的氣氛,就像那三伏天裡的冰窖,冷得都能把人骨頭凍住。
皇帝正坐在龍椅上,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他手裡,還緊緊地攥著那份被風掀開的偽《南陵炭貢特許狀》,目光死死地釘在那“司禮監行文”四個字上。
這四個字,此刻在他眼裡,就像一把把鋼刀,直戳他的心窩子。
“啪!”一聲巨響,皇帝猛地一拍案幾,那原本就搖搖欲墜的朱紅漆案,都跟著顫了顫。
他的聲音帶著一股子壓抑不住的怒火,從牙縫裡擠出來:“朕的江山,到底是誰……誰在給朕代管?!”
他話音未落,殿外又傳來侍衛的急報:“陛下!午門外,登聞鼓前,有鳴冤者呈上……呈上匠戶祖籍!”
皇帝聞言,身形猛地一震,那雙平日裡深不可測的眼睛,此刻竟是像兩團燃燒的火焰,帶著一股子說不出的驚怒。
匠戶祖籍?
這又是什麼鬼名堂?!
蘇婉兒,這位平日裡總是溫婉沉靜的掌衣女官,此刻卻跪在地上,聲音輕柔,卻又字字清晰,帶著一股子令人心折的力量:“陛下,民之所訴,不隻南陵一地之冤,而是……而是三百年來,無數被削籍、貶黜、焚檔的百姓之冤啊!”她的話,就像一道清泉,瞬間澆滅了皇帝胸中那股子灼熱的怒火,卻又激起了更深層次的思索。
養心殿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皇帝閉上眼,眉頭緊鎖,腦海裡回蕩著蘇婉兒的話,還有那午門外,一聲聲“青天”的呐喊。
三百年的冤屈啊……他默然良久,終於,猛地睜開眼睛,眼神裡透著一股子說不出的疲憊,卻又帶著一股子決絕的威嚴。
“準!”他一聲低喝,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儀,“準張叔夜,宣讀《附冊》全文!命司禮監備錄副本,入宮存檔!”
此言一出,殿內所有人都齊刷刷地跪倒在地,我的天爺,這可是百年來,第一次啊!
第一次允許民間證據,堂而皇之地,入宮備案!
這意味著,這皇權的高牆,終於在這一刻,被鑿開了一道口子,一絲清新的風,終於能吹進這沉悶已久的深宮了。
而此時,西苑偏殿裡,氣氛卻是另外一番光景,就像那深冬的枯井,冰冷又陰鷙。
馬德隆,那個陰鷙的筆帖式,此刻正急匆匆地,在馬文昭那老狐狸耳邊低語。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兄長!張叔夜那老匹夫,他……他竟然當眾宣讀那《附冊》!還……還特意念出了‘北嶺陳氏因拒修虛梁貶為民戶’一句!”
“嘶——”馬文昭的臉色,瞬間鐵青得嚇人,他猛地倒抽一口涼氣,那雙平日裡總是帶著笑意的眼睛,此刻卻像是淬了毒的冰刃,寒光凜冽!
北嶺陳氏!
這個名字,就像一把尖刀,狠狠地紮進了他心裡最深處的秘密。
全場嘩然?
還他娘的“還我匠籍”?
這陳皓,這陳皓他媽的是要把天捅個窟窿啊!
他“噌”地一下站了起來,那張原本就陰鷙的臉,此刻更是扭曲得嚇人。
“快!立即!”他的聲音沙啞得像被火燒過一般,帶著一股子瀕臨爆發的瘋狂,“把藏在冰窖裡的那批‘更正卷’,給老子燒了!一頁都不能留!”
原來啊,這老狐狸早就留了一手!
他知道西苑那庫房遲早要出事,便悄悄地,將那批最最關鍵的,牽扯到他核心利益的檔案,轉移到了宮城最冷僻的“冬藏庫”——那地方,常年堆滿了冰塊,陰冷潮濕,正好可以掩蓋住紙墨的氣味,真是個藏汙納垢的好去處!
小順子這孩子啊,平日裡就是個膽小鬼,此刻卻因為蘇婉兒的囑咐,硬著頭皮,提著個熏香爐,顫顫巍巍地路過那片宮城深處的庫區。
他正小心翼翼地走著,突然,眼角餘光掃到兩名太監,鬼鬼祟祟地,正抬著一個木箱,從那“冬藏庫”裡進進出出。
他心裡一咯噔,腳步下意識地放慢了。
我的天爺,那木箱的角落裡,竟然滲出了一點點細碎的灰燼!
他心裡一緊,知道這事兒肯定不簡單。
他仗著身形矮小,又穿著一身灰撲撲的灑掃服,偷偷地躲進了旁邊一堆柴火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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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那兩名太監一走,他立馬鑽出來,冒險摸黑,用舌尖輕輕舔了舔那木箱縫隙裡殘留下來的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