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伏的時間枯燥又漫長。
索命在離地數丈的粗壯枝椏間隱蔽警戒,俯瞰前方遼闊的天池水麵和亂石灘。
每人每次一個時辰。
輪到索命第二次上樹時,日頭已明顯偏西。
他靈巧地攀上粗糙的樹乾,找到那個被枝葉巧妙掩映,又能獲得最佳視野的樹杈位置,將自己安頓下來。
最初的半個時辰,他聚精會神,目光一遍遍掃過著力所能及的岩壁輪廓、水邊每一處可疑的陰影、亂石灘上任何不自然的石塊堆積或顏色異常。
風吹草動,鳥起獸走,都在他眼中過濾、分析。
然而,除了大自然的原始律動,沒有任何人類活動的跡象。
緊繃的神經在重複的、一無所獲的觀察中,漸漸感到一絲疲憊和麻木。
百無聊賴之感,如同藤蔓,悄然滋生。
他的目光,落在身下這棵承載著自己的大樹上。
這是一棵不知活了多少年的古木。
樹乾之粗,需數人合抱,樹皮黝黑皸裂,如飽經風霜的老者麵龐。
它的根係如同虯龍,深深紮入山岩與腐土之中,穩如磐石。
枝葉鋪展開來,亭亭如蓋,遮蔽一大片林下的土地,也為無數鳥雀蟲蟻提供了棲息之地。
它靜默地矗立在這裡,任風吹雨打,看日月輪轉,似乎已經與這火山、這天池一樣,成為這片亙古天地的一部分。
強大,穩固,沉默,近乎永恒。
索命看著它,心頭忽然湧起一陣莫名的、帶著苦澀的感慨。
他想起來,很久以前,有人曾跟索命說過一個比喻。
是多久以前?
是在野外訓練場的篝火邊?還是某次任務後,某個傷痕累累的前輩倚著斷牆,望著遠處山林,漫不經心說出的箴言?
時間,他已經記不清了。
但那些話,像種子,埋在心裡。
那人曾說,世間好比森林,人就好比草木。
每當你感到茫然,可以想象自己是一棵大樹。
大樹做什麼,你就做什麼,越能找到純粹的本真。
本真是什麼?
索命看著這棵古樹。它的“本真”就是活著。
拚命把根紮得更深,去吮吸岩縫裡稀缺的水分和養分,拚命把枝葉伸得更高,去爭奪從層層疊疊樹冠縫隙裡漏下的、吝嗇的陽光。
僅此而已。
樹林裡,一棵樹為了活下去,會拚命爭取養分和陽光,正如在世間生存的你,為了活下去,不得不奔波。
除此之外,或許也並沒有其他的意義。
對於他這樣的人來說。
殺人,或者被殺。
執行命令,或者失敗。
保護某人,或者失手。
得到獎賞,或者承受懲罰。
在追風樓,這樣的人不止他一個。
銀質狼頭勳章和金質狼頭勳章,就像樹林裡有限的陽光。
有人得到,就有人注定得不到。
這是森林的法則,也是人類世界的法則。簡單,殘酷,沒有額外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