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貪贓枉法,受賄鬻爵!經查,鄭賊在任期間,收受各州府賄賂計黃金三萬兩、白銀五十萬兩,更將刑部主事、工部郎中等要職明碼標價,敗壞吏治,其心可誅!”
他一條條念下去,聲音越來越高,越來越激憤。
前六條罪狀——縱子行凶、屠戮百姓、構陷同僚、把持朝政……樁樁件件,皆有實據。
朝臣們聽著,不少人麵色漸白,呼吸急促。
這些罪狀大多在年前清算鄭黨時已公之於眾,可此刻由劉文正在這大朝之上、禦前高聲宣讀,字字如刀,依舊讓人心驚肉跳。
直到第七條——
劉文正略作停頓,猛地抬頭,目光如電,直刺禦階:
“其七,構陷忠良,殘害段氏滿門!”
殿內霎時死寂。
劉文正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壓抑了二十餘年的悲憤,在殿中回蕩:
“二十餘年前,段相延明忠心體國,德才兼備,乃三朝肱骨!卻遭鄭賊嫉恨,羅織罪名,偽造書信證物,誣段相通敵叛國!致使段氏一百四十三口含冤赴死,忠良絕嗣!”
他“噗通”跪倒,額頭重重磕在金磚上,聲音哽咽:
“此罪滔天,雖鄭賊已伏誅,然段氏之冤未雪,忠魂難安!臣近日查閱舊卷,詳加推敲,發現當年所謂‘鐵證’漏洞百出,顯係構陷!陛下——”
他抬起頭,淚流滿麵:
“臣懇請陛下,重查段氏舊案!以正視聽!以慰忠魂!以彰朝廷公義!”
最後一個字落下,殿內落針可聞。
禦階之上,皇帝的手緩緩握緊了龍椅扶手。
冕旒玉珠劇烈晃動,發出細碎的碰撞聲。
透過玉珠縫隙,能看見他鐵青的臉色,繃緊的下頜。
死寂隻持續了短短幾息。
“臣附議!”
又一道聲音炸響——禮部侍郎趙銘出列,跪倒在劉文正身側。這位素以沉穩著稱的老臣此刻麵紅耳赤,聲音顫抖:
“段相當年忠勤體國,天下共知!鄭賊構陷忠良,罪不容誅!此案若不重查,何以安忠臣之心?何以正朝廷綱紀?!”
“臣亦附議!”
第三個人出列——工部郎中周崇文,年不過三十,卻是清流中堅。他跪倒在地,聲音鏗鏘:
“臣父當年曾受段相提攜,常言段相高義!若段氏果有冤屈,臣願以性命擔保,懇請陛下重查此案!”
“臣附議!”
“臣附議!”
“臣等附議!”
一個接一個官員出列,跪倒。青袍、綠袍、緋袍……文官隊列中,跪倒一片。
聲音此起彼伏,彙聚成浪,在金鑾殿中轟鳴。
有年邁老臣涕淚橫流,捶胸頓足:“段相啊——老臣當年不敢言,愧對段相啊!”
有中年官員麵色激憤,慷慨陳詞:“鄭賊已死,然冤案未雪!此乃朝廷之恥,天下士林之痛!”
更有年輕官員熱血沸騰,聲音高昂:“陛下聖明,必不忍忠良蒙冤!懇請陛下,還段氏清白!”
聲浪如潮,幾乎要掀翻殿頂。
皇帝坐在龍椅上,手指死死摳著扶手。冕旒玉珠劇烈晃動,遮擋著他鐵青的臉,可那周身散發出的、幾乎凝成實質的怒意,讓跪在最前的幾個官員脊背發寒。
“夠了!”
皇帝猛地抬手,聲音如冰錐砸地,瞬間壓住所有喧嘩。
殿內驟然安靜。
所有目光聚焦禦階。
皇帝緩緩開口,聲音沙啞,一字一句,帶著壓抑到極致的暴怒:
“段氏一案——”
“乃朕當年禦筆親批。”
“三司會審。”
“證據確鑿。”
他頓了頓,冕旒玉珠後那雙眼睛如寒潭,掃過跪地的百官:
“爾等今日,翻此舊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