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城的藥廬後院飄著苦澀的藥香，簷下掛著的藥草在晨風裡輕輕搖晃，水珠順著艾草的葉片滴落，在青石板上砸出細小的坑窪。楊辰蹲在曬藥架前，指尖撚著一株剛采的“醒魂草”，草葉上的絨毛蹭得指腹發癢——這是治療魂火灼傷的良藥，也是阿吉從亂葬崗挖回來的，帶著泥土的腥氣。
“統領，這藥得用烈酒炒三遍才管用。”劉主簿背著個藥簍從後門進來，花白的胡子上沾著草屑，他將簍裡的“幽冥花”倒在石台上，花瓣邊緣的藍火在陽光下明明滅滅，“昨天從煉魂教密道搜出的藥渣裡，就有這東西，混著童男童女的精血熬成湯，能讓人變成行屍走肉。”
林野抱著個瓦罐蹲在灶台邊，正用木棍攪拌罐裡的藥汁，玄鐵盾被他墊在地上當板凳：“這群畜生！連孩子都不放過！昨天在窯廠救的那十幾個娃，有一半都中了這毒，渾身發僵跟木偶似的。”
簷角的陰影裡，坐著個穿粗布褂子的小男孩，約莫七八歲，瘦得能看見手腕上的骨頭，懷裡緊緊抱著個破布娃娃。他是從煉魂教藥窟裡逃出來的，也是唯一記得藥窟內情的孩子，大家都叫他小石頭。
“小石頭，再想想，那藥窟裡除了幽冥花，還有什麼？”淩月端著碗清粥走過去，試圖讓他放鬆些，靈韻在指尖凝成一隻光蝶，圍著男孩的破布娃娃飛轉。
小石頭猛地瑟縮了一下，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眼裡的恐懼像化不開的墨。他的脖頸上有圈淡淡的青痕，是被鐵鏈勒出來的，據說在藥窟裡，他和其他孩子每天都要被逼著喝各種顏色的藥湯，喝不下去就會被灌辣椒水。
“他們……他們叫我們‘試藥童子’。”小石頭的聲音細若蚊蚋，指甲深深掐進布娃娃的布料裡，“有個穿白大褂的老頭，總拿銀針刺我們的手指頭，看血的顏色變沒變……”
“是‘白無常’！”劉主簿突然將手裡的藥杵重重砸在石臼裡，藥草被碾得粉碎，“三百年前就該死的老怪物！當年他為了煉‘長生丹’，在煉丹穀活剖了三十個孩童，被逐出師門後就銷聲匿跡，沒想到藏在煉魂教！”
灶台上的瓦罐突然“咕嘟”一聲，藥汁漫出罐口，在火上燒成焦黑的煙。林野慌忙去掀蓋子，卻被一股刺鼻的氣味嗆得咳嗽：“媽的！這藥渣怎麼跟小石頭說的一樣，聞著就頭暈！”
小貔貅從楊辰懷裡躍出，金色的鼻子湊到瓦罐邊嗅了嗅，突然對著後院的古井低吼。楊辰的仙骨瞬間發燙，第七道骨痕的光芒穿透衣袍，照亮了井壁上攀爬的藤蔓——那些藤蔓的葉片上，竟長著與幽冥花相似的藍火紋路。
“井裡有東西。”楊辰抓起神霄陰雷尺，雷光在尺身流轉，“劉主簿，帶孩子們去軍械庫，這裡不安全。”
林野將玄鐵盾護在小石頭身前：“統領，我跟你一起！”
古井的軲轆早已生鏽，搖把上纏著幾縷發黑的頭發。楊辰轉動搖把，木桶剛升到一半，井水突然翻湧起來，一隻蒼白的手從水裡伸出，指甲縫裡還嵌著草藥渣，直抓小石頭的腳踝。
“小心！”林野的玄鐵盾及時擋在前麵，“哐”的一聲，那隻手被撞得粉碎，化作無數條黑色的藥蟲，在盾麵上瘋狂蠕動。
“是‘化骨蠱’！”淩月的銀翼展開，光翼上的虹彩將藥蟲燒成青煙，“用活人血肉喂養的蠱蟲，鑽進身體就會啃食骨頭！”
井水劇烈沸騰起來，一個穿白大褂的老者從井底緩緩升起，頭發像水草般纏繞在臉上，手裡握著柄銀質藥勺，勺裡盛著墨綠色的藥汁：“可惜了我的好藥材。”他的聲音像生鏽的門軸在轉動，眼睛裡沒有瞳仁，隻有兩個黑洞，“這孩子的根骨最適合煉‘還魂丹’，你們偏要壞我的事。”
“白無常！”劉主簿不知何時又折了回來，手裡舉著個藥罐，“你當年在煉丹穀欠下的血債，今天該還了！”
白無常嗤笑一聲，藥勺對著劉主簿一揮，墨綠色的藥汁化作一道弧線，卻被楊辰的破邪劍劈成飛沫。“一群不懂藥的蠢貨。”他指了指小石頭，“這孩子七歲生辰時誤食了‘七星草’，天生百毒不侵，是最好的試藥容器。你們救他，就是斷我的長生路！”
小石頭突然鼓起勇氣，指著白無常喊道：“你騙人！你給我們喝的藥裡有蟲子！小柱子就是喝了那個，肚子越來越大，最後……最後炸開了！”
“那是他的榮幸。”白無常的藥勺再次揮動，這次的藥汁化作一張大網，朝著眾人罩來，“能成為我丹藥的一部分，是這些賤種的造化！”
林野的玄鐵盾在身前劃出半圓，將藥網擋在外麵，盾麵卻被腐蝕出無數小孔：“這老怪物的藥比鬼丹王的還邪門！”
小貔貅縱身躍向白無常，金色的漩渦在口中旋轉，一口咬住他的藥勺。白無常猝不及防，藥勺脫手飛出，墨綠色的藥汁濺在地上，竟將青石板蝕出個大洞。
“我的丹引！”白無常的頭發突然暴漲，像鞭子般抽向小石頭，“沒有試藥童子，我怎麼煉還魂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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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辰的歸墟劍及時出鞘，青金色的劍氣斬斷頭發，同時將小石頭護在身後。第七道仙骨的金光注入破邪劍，劍身上的光紋與古井的井水產生共鳴——他能感覺到，井底藏著無數具孩童的骸骨，每具骸骨上都插著銀針，顯然是被當作“藥引”活活折磨死的。
“你所謂的長生，是用多少孩子的命堆起來的？”楊辰的聲音冷得像冰，破邪劍的光紋在他周身形成一道屏障，“煉丹本是救人之術，被你變成了害人的利器，你根本不配稱藥師！”
“配不配，不是你說了算。”白無常從懷裡掏出個黑色的丹爐，爐口泛著紅光，“看好了，這就是用九十九個試藥童子煉的‘長生丹’！”
丹爐打開的瞬間，無數道孩童的殘魂從裡麵飛出，發出淒厲的哭嚎，在空中凝成一張巨大的鬼臉，直撲小石頭。
“他們在求救！”淩月的靈韻與殘魂產生共鳴，指尖畫出複雜的符文，“這些魂魄還沒被完全煉化，還有救！”
楊辰將神霄陰雷尺拋向空中，雷光在殘魂中炸開，藍紫色的電流不僅沒有傷害他們，反而將殘魂上的黑氣驅散了幾分。“破邪劍！”他輕喝一聲，長劍化作一道青金色的流光，順著殘魂的脈絡遊走，將白無常種下的禁製一一破除。
“不！我的丹藥！”白無常瘋了一樣撲向丹爐，卻被小貔貅噴出的金光擊中，身體在金光中迅速融化，露出底下纏繞的無數根藥草——原來他早已不是活人，而是用草藥和邪術拚湊的傀儡。
隨著白無常的消散，殘魂們漸漸平靜下來，化作點點星光，在藥廬上空盤旋一周，最後落在小石頭的破布娃娃上，娃娃的眼睛突然亮起柔和的光芒，像是有了生命。
“他們……他們在跟我說謝謝。”小石頭抱著布娃娃，眼淚突然掉了下來，這是他逃出來後第一次哭，卻不是因為害怕。
劉主簿蹲在古井邊，用藥罐裡的解毒粉撒向井底，綠色的粉末與井水相遇，冒出白色的泡沫：“老怪物用孩童的生辰八字布了‘聚魂陣’，難怪這口井的水總是帶著藥味。”
林野用玄鐵盾蓋住井口，盾麵的“守”字在陽光下泛著微光：“以後誰也彆想再從這裡害人。”
楊辰看著曬藥架上的醒魂草，突然覺得，真正的良藥從來不是靠殘害生靈煉成的。就像這株草，生在貧瘠的土地，卻能驅散魂火的灼傷；就像小石頭，經曆了那麼多痛苦，卻依然能守住心底的善良。
小石頭走到楊辰麵前，把布娃娃遞給他看：“它們說，以後會陪著我。”娃娃的衣角上，不知何時多了幾片醒魂草的葉子，綠得發亮。
“嗯。”楊辰摸了摸他的頭，“以後不會再有人逼你試藥了。”
藥廬的藥香漸漸變得清新，晨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照在孩子們晾曬的藥草上，也照在小石頭帶著淚痕卻重新綻放笑容的臉上。
或許，這世間最珍貴的藥材，從來不是什麼奇花異草，而是曆經磨難後依然純淨的心靈。就像這些曾被當作“試藥童子”的孩子，他們所承受的痛苦，終會化作守護他人的力量，讓那些黑暗的伎倆，再也無處遁形。
劉主簿開始收拾散落的藥草，嘴裡念叨著要給孩子們熬點安神湯。林野扛著玄鐵盾，正笨拙地教小石頭辨認草藥。淩月的靈韻在藥廬上空流轉，治愈著這片土地殘留的傷痛。
楊辰走出藥廬，看著北境城漸漸升起的炊煙，神霄陰雷尺的雷光在他掌心輕輕跳動。他知道，隻要守住這份對生命的敬畏，再邪異的丹藥，再歹毒的伎倆，也終會被正義的光芒驅散。而那些曾經的試藥童子，終將在陽光的照耀下，找回屬於自己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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