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外陽光正好，微風卷著淡淡的血腥味吹了進來，卻吹不散帳內的昂揚之氣。金蠻城的困局，已然撕開了一道口子。
帳內的喜氣尚未散儘，周寧已然轉身踱至沙盤前，指尖在金蠻城的城防標記上輕輕劃過，眸中銳利的光芒愈發凜冽。
“傳令下去！”他陡然揚聲，聲音裡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前鋒營即刻拔營，兵臨金蠻城下，日夜輪番叫陣，專挑張道遠的痛處罵，務必攪得他寢食難安！”
話音未落，副將沈策已然抱拳領命。
周寧又看向一個校尉，語氣沉穩了幾分：“你率五千輕騎，繞至金蠻城西側的水源地。記住，不必強攻，隻需截斷他們的取水通道，再在水源上遊布下斥候，嚴防死守，斷斷不能讓東蠻人取到半分活水。”
“屬下明白。”校尉拱手應下，眼底滿是欽佩。
周寧的目光掃過帳內諸將，最後落在鐵牛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道：“鐵牛，你的火騎營剛立大功，且休整一日。待城中守軍疲敝，你便率部衝擊城門，不必破城，隻需要讓他們知道，我軍的鐵騎，隨時能踏平金蠻城！”
鐵牛甕聲應道：“末將遵命！定叫張道遠那廝，嘗嘗火騎營的厲害！”
諸將領命離去，帳內一時隻剩下周寧一人。他望著沙盤上被團團圍住的金蠻城，指尖輕輕敲擊著案幾，發出清脆的聲響。困城、斷水、擾敵，三管齊下，張道遠，我看你這次還能撐多久。
金蠻城的上空，連日來的硝煙還未散儘，鉛灰色的雲層沉甸甸地壓在城頭，將整座城池裹進了一片死寂的壓抑裡。
街巷間看不見行人，隻有巡邏兵甲胄碰撞的脆響，一聲聲敲在人心上，敲得人喘不過氣。
張道遠站在城樓之上，手按腰間佩劍，眉頭擰成了一個死結。
他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對著城下的方向眺望了，可曠野茫茫，除了被戰火燎過的焦土，連半支援軍的旌旗都未曾出現。
前些日子，他拍著胸脯向東蠻君臣保證，周立的援軍三日之內必到，可如今五日已過，承諾成了一張輕飄飄的廢紙，在風裡晃得人眼暈。
“張將軍。”
身後傳來一聲沉鬱的問話，帶著幾分強壓的焦灼。
張道遠回身，便見東蠻皇帝金海一身玄色龍袍，正站在他身後，眼底是掩不住的疲憊與憂慮。
這位曾經殺伐果決的年輕帝王，此刻雙鬢竟已染上了幾縷霜白，麵色蒼白，聲音裡更是透著一股山窮水儘的無力，“你主周立的援軍，究竟何時能夠到來？”
金海頓了頓，目光掃過城下連綿的敵軍營帳，喉結艱澀地滾動了一下：“城中糧草隻夠支撐三五日，傷兵滿營，連箭矢都快耗儘了。再這麼堅守下去，我們怕是……怕是要被困死在這座孤城裡了。”
張道遠的臉色白了幾分，卻還是強撐著挺直了脊背，沉聲道：“東蠻陛下，稍安勿躁！”
他抬手指向遠方，語氣裡帶著一絲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慌亂，“按照路程計算，援軍最遲明日便會抵達！前日我們出城奇襲，斬殺了周寧麾下很多士兵，已然澆滅了他的囂張氣焰。依我看，他短時間內絕不敢再貿然攻城。”
他深吸一口氣，攥緊了拳頭，試圖讓自己的語氣更有說服力：“隻要援軍一到，我們便開城殺出，內外夾擊，周寧那豎子的數萬大軍，必敗無疑！”
金海沉默了。
他看著張道遠眼底的強作鎮定，嘴唇動了動，終究是將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事到如今，再多的質問又有什麼用？
東蠻的主力大軍，此刻正由大將軍司馬南率領，在千裡之外的蠻黎城與敵軍鏖戰，烽火連天，根本抽不出一兵一卒回援。
金蠻城如今就是一座真正的孤城，能指望的，唯有眼前這個來自大周的將軍，和他那遲遲未至的援軍。
風卷著寒意掠過城頭，吹動兩人的衣袍獵獵作響。
金海望著城外灰蒙蒙的天際，心頭沉甸甸的，隻盼著這一場豪賭，能真的盼來柳暗花明，能真的讓金蠻城，化險為夷。
風卷著寒意掠過城頭，吹動兩人的衣袍獵獵作響。
城樓之下，蜷縮在牆根的士兵們卻沒心思留意這刺骨的冷風。
他們大多麵帶倦色，甲胄上沾著未乾的血汙，手裡攥著缺口的兵器，三三兩兩地湊在一起，聲音壓得極低，卻還是有零星的話語順著風飄了上來。
“聽說了嗎？糧倉那邊今日隻發了半碗糙米，再這麼耗下去，怕是要啃樹皮了，我就不明白，我們的軍隊，為什麼要讓一個大周的將軍指揮？”一個年輕的士兵捂著胳膊上的傷口，聲音裡滿是惶急，傷口上的布條早就滲了血，黏在皮肉上，一動就是鑽心的疼。
旁邊一個老兵狠狠啐了一口，抹了把臉上的塵土，眼底滿是疲憊：“急有什麼用？大周的張將軍說援軍明日到，那就等著！前幾日奇襲敵軍的工兵營，咱們不也贏了一場？”嘴上這麼說，可他攥著長槍的手，卻在微微發抖。
“贏？那點勝仗頂個屁用！”另一個傷兵忍不住低罵出聲，“敵軍的大營就在城外十裡地，密密麻麻的營帳望不到頭，人家耗得起，咱們耗得起嗎？司馬大將軍遠在蠻黎城，那可是千裡之遙，遠水解不了近渴啊！”
這話一出，周遭瞬間靜了下來。所有士兵都耷拉下腦袋，臉上是掩不住的絕望。是啊，遠水解不了近渴，如今這金蠻城，就是一座困死局的牢籠。
東蠻皇帝金海站在城頭，將這些細碎的議論聽了個真切，臉色愈發沉鬱。
金海望著城外灰蒙蒙的天際，心頭沉甸甸的，隻盼著這一場豪賭，能真的盼來柳暗花明，能真的讓金蠻城，化險為夷。
夜色如墨，沉沉地壓在金蠻城頭。
張道遠屏退了所有隨從，獨自守在空蕩蕩的了望塔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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