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雪濃,新任吏部侍郎周雅文的生辰宴上,賓朋高坐,雅士雲集。
漸漸的,賓客們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大家的話題也漸漸的,從朝堂軼事轉到了書畫雅趣上來了。。
周雅文也是喝的高興了,笑著拍手,讓管家取來一卷畫軸來。
“諸位,今日高興,我獻個醜,卻是新得了個有趣的,拿來給大家看看。”
有那禮部左侍郎笑著問道:
“倒要看看老周你得了什麼寶貝?”
周侍郎笑著說:
“前幾日我在琉璃廠閒逛,卻是偶然得了一幅畫,名喚《雨潤竹林》。
雖不知道這作者是誰,但是這畫倒也算是彆致,不如大家一同品鑒品鑒如何啊?”
大家聽了忙叫周侍郎拿出來。
周侍郎讓人搬來個條案。把那畫在條案上攤開。
周侍郎這才離了座位,帶著大家來看。
眾人都已經喝的差不多,便都聚了上來。
隨著畫軸緩緩的展開,隻見宣紙上幾竿竹子斜斜映入眼簾,那竹葉間似有雨意彌漫。一股秋雨竹林撲麵而來。
可的賓客們看了一陣,臉上漸漸露出失望,都是搖起頭來。禮部侍郎率先開口:
“周大人,這畫……雖畫的不錯,可也是隻是一般。
你看這竹葉的線條,怎麼看,怎麼有些‘偏’啊!
這尋常畫竹子講究中鋒用筆,線條要穩要挺,可是這幅畫裡麵的墨線,卻怎麼總是往一側偏呢?卻不像大家,倒像是個初學乍練的萌新畫的了!”
禮部侍郎胡鐃這麼一說,大家卻是紛紛附和起來。
開始有人說這竹葉排布的鬆散,少了幾分挺拔。
也有人說用墨濃淡不均,顯得廖廖草草。
周侍郎卻是不急,在那裡微笑著看著大家。
等大家說的差不多,這才用食指指尖輕輕點在了畫中一處留白的地方。
“諸位再仔細看看,
我當初也是覺得奇怪。
可是越看越覺不是那麼回事!
你們看這偏鋒,卻不像是功底不足,倒好似故意為之一般。
你們再看這竹根旁的留白,若用中鋒畫滿了,便少了韻味,反倒顯的死氣沉沉。
這偏鋒帶出的叉筆,正好襯出了雨後泥土的濕潤來,就像是經風一吹,那地上就能滲出水來。”
眾人聞言,都是一愣,紛紛湊了上來。
正看著,坐在角落的文淵閣書吏文鬆,忽然鼓起掌來。
“周大人說得極是!我剛剛也是被這偏鋒給誤導了。
大家看這最末一竿竹節,頂尖上的竹葉用的是側鋒一掃過,那墨色淡得幾乎沒有了,這不正是‘留白’的妙處嗎?
像是那雨霧待散還沒有散,竹葉被水汽包裹著,若隱若現的。
這千百年來,畫師們都是追求中鋒出筆,卻不想這偏鋒也能藏寫意來。
這位畫者,不簡單啊!不墨守成規。當真有大胸懷,大溝壑。”
這個文鬆乃是京中有名的鑒畫達人,眼光向來以穩準狠著稱。
他這話一說出口,眾人再看那幅‘雨潤竹林’,借著酒勁,竟然是越看越覺得妙了。偏斜的線條變成了風雨中的竹影。
不均勻的墨色也成了雨後的渲染,連之前大家覺得鬆散的竹林,都成了霧氣遮擋,那竹林疏密的野趣了。仿佛那後邊有什麼神秘。
“這幅畫的畫師是誰?竟有這般筆力!真的了不得!”
“是啊,能把偏鋒變成留白,這份筆力可比一味用中鋒的畫匠強太多了!”
“周大人,您可知這畫的作者是誰啊?我們也好去尋了他的其他畫作來。”
周雅文卻是指著畫上的落款說道:
“哎!我當時也問過那店家,那店家也是說不出來。
隻有這落款藕榭兩字,剩下的卻是再也沒有其他信息了。我私下想來,這位怕不是隱匿於市井的高人吧!”
“藕榭?”
大家聽了都是搖頭。
這個筆名也是夠怪的了。
接下來,這畫便成了宴會上最熱議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