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國上京,皇都議政殿。
殿門緊閉,鎏金銅爐裡燃著極北之地運來的雪鬆香,煙霧卻壓不住滿殿的肅殺與亢奮。
巨大的羊皮地圖占去了殿中大半地麵,鞣製得光滑的羊皮上,用朱砂、墨汁、炭筆細細標注著大宋的山川河嶽——黃河如一條赭色的帶子蜿蜒,汴京被圈上了三重紅圈,河北、陝西、山東各處的宋軍調動路線,用箭頭密密麻麻織成網,連偏遠州縣的糧草集結點、要塞布防的虛實,都標注得一清二楚。
這張地圖,像一張鋪展開的獵物經絡圖,既顯露出大宋那混亂卻龐大的戰爭潛力,更讓殿中諸人嗅到了“獵物將死”的氣息。
遼國的文武重臣身著紫袍金帶,西夏的將領們裹著玄色皮甲,甲片上還沾著西北的沙塵,大理段氏麾下的武將則穿著青布鑲銀的戰衣,三方人馬濟濟一堂,卻都圍著地圖站定,個個眼中燃著滾燙的戰意,粗重的呼吸聲在殿內交織。
“陛下!”遼國樞密院的老元帥率先出列,他年過六旬,兩鬢斑白,聲音卻如洪鐘撞殿柱,震得人耳鼓發麻。
老元帥大步走到地圖前,枯瘦卻有力的手指重重戳在汴京那三重紅圈上,羊皮被戳得凹陷下去:“宋人已然癲狂!
你看這河北,調了十萬鄉勇;
陝西那邊,又湊了五萬廂軍,看似處處設防,實則外強中乾!
其兵力雖眾,卻分散在千裡防線,各州府各自為戰,號令不一,裝備更是參差不齊——鄉勇手裡拿的是柴刀,正規軍的甲胄都有半數是鏽的!”
他猛地揚起手,掌心朝外翻,語氣斬釘截鐵:“臣請率我大遼本部鐵騎十萬,會同西夏鐵鷂子五萬、大理山地勁卒三萬,組成中路大軍,自幽州南下,踏破河北,直插汴京!
再遣兩支偏師,一支從陝西叩潼關,一支從山東渡黃河,三路鉗形夾擊!
我三國聯軍攜新勝之威,鋒銳不可當,半年之內,定能摧枯拉朽,飲馬長江,將那趙煦小兒從龍椅上拖下來,捆到陛下階前獻俘!”
“元帥所言甚是!”西夏的悍將緊隨其後,他臉上留著一道刀疤,從眉骨斜劃到下頜,開口時眼中閃爍著對功勳與掠奪的貪婪:“宋人久不習戰,武備鬆弛到了骨子裡!
他們喊的‘眾誌成城’,不過是烏合之眾臨時拚湊!
我西夏鐵鷂子衝陣時,馬蹄能踏碎他們的骨頭!
沿途州縣,反抗者屠城,順從者掠其財帛子女,正好以戰養戰,讓宋人知道反抗我三國聯軍的下場,震懾天下!”
大理將領站在一旁,語氣雖沉穩,卻也帶著不容置疑的底氣:“我大理將士熟悉南方山地林莽,可不必隨主力攻堅。
臣請命率部襲擾宋軍糧道,或攻取其江南脆弱州府,令宋人首尾不能相顧,為中路大軍牽製兵力,策應陛下大業。”
殿內瞬間沸騰起來,將領們紛紛附和,甲胄碰撞聲、靴底踏地聲、高聲請戰聲混在一起,幾乎要掀翻殿頂。
在他們看來,這是一場穩贏的滅國之戰——以泰山壓頂之勢,發動全麵、猛烈的進攻,既能最快建立功勳,又能肆意掠奪,是最直接、最“有效”的方式。
唯有龍椅之上,蕭峰始終沉默。
他穿著玄色龍袍,十二章紋在殿內燭火下泛著暗金光澤,腰間係著玉帶,玉鉤上懸著一柄古樸的長刀。
他沒有看殿中激昂的群臣,目光落在地圖邊緣那片標注著“大遼”的疆域上,手指無意識地在羊皮上輕輕劃過,指尖碾過上京、中京的位置,眼神深邃得像極北的寒潭,看不出半分喜怒。
直到殿中的請戰聲浪稍稍平息,老元帥躬身等候旨意時,蕭峰才緩緩抬起眼。
他的目光掃過殿中每一張摩拳擦掌的臉——有遼國老將的急切,有西夏悍將的貪婪,有大理將領的謹慎,最後,目光落在側首坐著的李秋水與李清露身上,才微微頓了頓。
“諸位所言,皆有道理。”蕭峰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天然的威嚴,像一塊巨石投入沸騰的水,讓大殿瞬間安靜下來,“以我三國聯軍之力,重兵壓境,確實有十成把握,擊敗宋軍,甚至攻破汴京,擒獲宋帝。”
他話鋒一轉,從龍椅上站起身,玄色龍袍垂落,衣擺掃過台階,發出輕微的摩擦聲。
蕭峰一步步走下龍椅,走到地圖前,目光落在那些代表宋軍集結的紅色標記上,語氣中多了一絲冷冽的剖析:“可諸位隻看到了宋人的外強中乾,卻沒細看這張地圖,沒細思宋國此番動員的真相——宋國三百年根基,人口億萬,財富堆積如山,不是一戰就能打垮的。
如今他們君臣因‘亡國’之危暫時一心,百姓被‘胡虜屠城’的恐懼驅使,連武林人士都被‘華夷大義’煽動,擰成了一股繩。”
他的手指點在河北的一處村落標記上,那是之前宋軍鄉勇集結的地方:“此刻的宋國,就像一隻被逼到牆角的困獸,身上滿是傷痕,卻激發了所有凶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