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中,沈冰心像是沉在無邊的黑暗裡睡了很久。
朦朧間,意識竟飄回了童年最無助的那段時光——沒有夢境該有的虛浮,隻有刺骨的真實,仿佛深埋在大腦最底層的記憶被猛地掀開。
畫麵裡,她正縮在餐桌一角,小心翼翼地扒拉著碗裡的飯菜。身旁的母親卻滿臉怒氣,喋喋不休的抱怨像針一樣紮進耳朵:
“哼,憑什麼?我也是大家閨秀!大嫂嫁進沈府就能衣食無憂,半點不用愁將來,我呢?嫁過來地位朝不保夕,隨時都可能失去這裡的一切!就因為我嫁的是嫡次子嗎?這世道太不公平了!”
話音落,母親重重將筷子拍在桌案上,“哐啷”一聲脆響,嚇得沈冰心渾身一哆嗦,手裡的筷子差點掉在地上。
她怯生生地抬眼瞟向對麵的哥哥,卻見他半點沒察覺氣氛不對,依舊沒心沒肺地大口扒飯,嘴裡塞得滿滿當當,含糊不清地勸:“娘親,你這是乾嘛呀?趕緊吃飯吧,菜都要涼了。”
許是哥哥的話起了作用,母親終於長長舒了口氣,撿起筷子重新坐下,臉上的怒色淡了些。
沈冰心懸著的心稍稍放下,剛低頭開始繼續吃飯,然而,沒過多久,母親卻猛地“噌”地站起身,帶著未儘的煩躁,一巴掌狠狠拍向了她的腦袋。
這突如其來的一巴掌力道不算重,卻像驚雷似的炸在沈冰心心上,讓她渾身猛地一哆嗦。還沒等她緩過神,母親尖利的嗬責聲已經刺進耳朵:
“冰心!為娘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你也是沈府的千金,吃飯怎能發出聲響?你為何半點都沒有若兒那丫頭的天生貴氣?”
沈冰心被罵得肩膀一縮,委屈的淚水瞬間從明亮澄澈的眼睛裡湧了出來,順著臉頰往下淌。
她心裡憋得發慌,真想把碗筷一摔賭氣不吃,可腹中傳來的饑餓感卻讓她硬氣不起來。
眼角的餘光瞥見母親還在盯著自己的手和嘴,她趕緊閉緊嘴巴,連咀嚼都放得極輕,生怕再惹出半點聲響。
本以為這樣總能安安生生填飽肚子,沒成想母親見她這副唯唯諾諾、連大氣都不敢喘的模樣,火氣反倒更大了。
“啪”的一聲,又一巴掌重重拍在她的腦袋上,母親恨鐵不成鋼的聲音帶著顫:
“你看看你這是什麼吃相?跟個沒牙的老太婆似的,哪有半點小姑娘的朝氣?你這個不爭氣的東西,真是要氣死我!”
罵完,母親指著門外:“給我去外邊站著吃!什麼時候學像樣了吃相,什麼時候再給我上桌吃飯!”
這句話像根刺,徹底紮破了沈冰心心裡的委屈。她猛地抓起筷子往桌上一摔,淚水混著哭聲砸出來:
“你乾嘛總看我不順眼?吃個飯你也要挑我毛病,我不吃了還不行嗎!”
話音落,她抬手胡亂擦了把滿臉的淚水,轉身就往門外跑。
身後還追著母親氣急敗壞的喊聲:“好你個死丫頭!竟敢頂嘴?你給我站住!”
母親腳步極快,一個箭步就追上幼小的沈冰心,一把攥住她的胳膊,不由分說將人板過身,巴掌“啪啪”地落在她身後,每一下都帶著火氣:“還敢不敢頂嘴?我看你是反了天了!”
沈冰心疼得身子直顫,心裡的委屈卻比疼痛更甚,她梗著脖子,聲音帶著哭腔卻依舊倔強:
“我有什麼錯?你為什麼天天看我不順眼?你那麼喜歡若兒,讓若兒做你女兒去啊!”
這話徹底點燃了母親的怒火,巴掌落得更密更快,餐廳裡頓時隻剩下“啪啪”的巴掌聲、沈冰心撕心裂肺的哭嚎,還有哥哥慌得跑過來,拉著母親的衣角哭喊求情:“娘!彆打妹妹了!”
身後的痛感越來越清晰,沈冰心的倔強終於被疼得粉碎,她抽噎著軟下來,眼淚混著鼻涕往下掉,聲音發顫地求饒:“娘親……求你彆打了……疼……冰心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這聲求饒像一盆冷水,澆醒了被戾氣蒙住心智的母親。她的手僵在半空,看著沈冰心身後泛紅的印子,又瞥見女兒滿是淚痕的臉,才猛然發覺——自己又把心裡的火氣,撒在了最無辜的孩子身上。
眼眶瞬間紅了,悔恨的淚水順著臉頰滑落,母親的聲音哽咽得厲害,伸手想去碰沈冰心,卻又怕碰疼她:“冰心……彆怪為娘心狠……我這也是為你好啊……”
年幼的沈冰心趴在地上,聽著這句熟悉的話,隻覺得刺耳又冰冷。她記得很清楚,每一次自己無緣無故被打、被罵,最後換來的,永遠都是這一句“為你好”。
自那以後,沈冰心每次吃飯都提著十二分的小心。
隻要察覺母親眉頭微蹙、語氣帶了點不耐煩,她就會立刻放下筷子,用小手捧著碗,輕手輕腳溜出餐廳,找個沒人的角落獨自把飯吃完——與其再挨罵挨打,不如躲得遠遠的。
記憶像翻書似的往後翻,光影流轉間,畫麵落在了書房。
沈冰心正趴在桌前,被母親盯著背誦古卷,晦澀的字句繞得她頭暈,手指還在偷偷撚著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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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門外傳來哥哥清脆又欣喜的喊聲:“妹妹!爹爹回來了!”
沈冰心眼睛瞬間亮了,滿是雀躍的光。父親常年在外奔波,一年到頭見不到幾次,這會兒聽見他回來,她立刻把書卷一放,連椅子都忘了推,拔腿就往門外跑,要去府外迎父親。
遠遠看見父親熟悉的身影,她和哥哥都撲了過去。
父親笑著彎腰,一手一個把他們抱起來,轉了個圈,沒走幾步就喘著氣笑:“哎喲,我的小家夥們都長沉了,爹爹這胳膊都快抱不動咯!乖,自己下來走,咱們回屋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