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語
《大吳會典?食貨誌》卷四十七《漕運驗糧篇》《鹽法篇》載:“漕運新規推行半載,首艘改革後漕船自江南抵通州,太保謝淵親赴碼頭驗糧,獲上白米五千石,米質勻淨、無沙無黴,淵捧米歎曰:‘江南水土養糧亦養人,莫負之’。
時鹽法之爭起,戶部請複‘開中法’鹽商輸糧邊地換鹽引,舊製易生壟斷),淵引元興帝‘靈活通商,兼顧邊餉與民生’諭旨,創‘官督商銷’新製——官府掌鹽引發放、質量監督,商人承運輸銷售,鹽價按市價微調,邊餉與鹽利掛鉤,防鹽商壟斷、官商勾結。史稱‘通州驗糧與鹽法革新’。”
此案暗合曆代治漕“驗糧固本”、治鹽“循舊鑒新”的智慧——昔年治漕者必親驗糧質以杜弊,治鹽者多以“官督商辦”破壟斷,謝淵之策,非憑空創舉,實乃“驗糧守漕本,變法除鹽弊”:憑親驗固漕改成效,借新製破鹽法積弊,彰顯“守正不泥古,革新不違公”的直臣風骨。
江南漕船抵通州,謝淵登舟驗粟流。
白米勻淨無沙粒,捧歎水土莫負酬。
戶部請複開中製,淵引元興諭旨籌。
官督商銷除壟斷,鹽利邊餉兩相周。
官官相護藏私念,實證揭謀破舊猷。
終使漕鹽雙通暢,邊民安樂歲無憂。
通州碼頭的晨霧還未散儘,漕船“吳漕壹號”的桅杆已刺破霧靄,帆布上“玄夜衛監察”的朱砂旗隨風輕揚,旗角沾著江南的水汽。船身吃水深重,顯是載滿漕糧,甲板上的漕卒身著青色號服,正按規程開箱待驗。謝淵身著墨色鱗甲,肩甲處舊戰痕在晨光下泛著淺紅,指尖捏著兩囊樣本——一囊是蘇州私倉查抄的沙米沙粒沉底、黴斑隱現),一囊是元興朝留存的上白米青白瓷實),兩囊並置,像一道標尺,丈量著漕改的成效。
碼頭旁的臨時驗糧棚內,已備好“漕糧密度秤”元興朝傳下的驗糧器,可測米質純度)、桑皮紙記錄驗糧結果)、竹篩篩沙驗淨度)。戶部糧吏司郎中躬身立在旁側,手裡捧著《漕糧核驗式》,卻時不時偷瞄遠處的鹽運司驛館——昨日戶部尚書密函,命他“驗糧時不必過嚴,留餘地為鹽法之爭鋪路”,暗示若謝淵鬆口鹽法,漕糧核驗可寬縱,這讓他神色局促。
謝淵的目光落在漕船貨艙口,玄夜衛指揮使正率校尉開箱,第一箱漕糧傾倒在竹篩上,青白米粒滾落,無半粒沙、無一顆癟黴。他走上前,指尖撚起一粒米,瓷實的顆粒在指腹輕搓,還帶著江南稻禾的清苦香氣——這是改革後的第一船糧,是邊軍的希望,也是漕運清明的見證。忽有風吹來,帶起袖中戶部《請複開中法疏》的邊角,疏中“複舊製可增邊餉”的字樣刺得眼生疼,他想起元興帝諭旨中“開中法久則鹽商壟斷,邊餉反虧”的警示,心中清楚:驗糧是守漕本,鹽法是除積弊,二者皆不可鬆。
謝淵走上漕船甲板,玄夜衛指揮使已將三箱漕糧搬至艙門,竹篩上鋪著白絹,米粒均勻鋪開,無沙無黴。“大人,已驗五艙,皆為上白米,密度秤顯示純度九成八,遠超《漕糧核驗式》的八成五標準。”指揮使遞過密度秤,秤杆上的刻度停在“上優”處,銅秤砣泛著舊年的包漿。謝淵接過秤,又取過自己帶來的沙米樣本,倒出幾粒在白絹旁——沙米的灰褐與新米的青白形成刺目對比,他輕聲道:“半年前,蘇州私倉的米還是這般模樣,今日能有此好米,是三方監察、士紳循規之功,萬不可再讓沙米複現。”
戶部糧吏司郎中忙躬身附和:“太保所言極是,此米質實屬罕見。”卻在謝淵轉身驗下一艙時,悄悄拉過指揮使的衣袖:“太保既重漕糧,鹽法之事或可緩一緩,戶部尚書已言,若允複開中法,來年漕糧撥款可增一成。”指揮使皺眉,剛要駁斥,謝淵已轉身看來,目光如炬:“郎中是在與指揮使議鹽法?驗糧歸驗糧,鹽法歸鹽法,二者不可混為一談。若因鹽法私議而輕慢驗糧,便是違製,某定按《大吳律》處置。”郎中臉色慘白,忙低下頭,再不敢多言。
謝淵俯身,從艙底舀起一勺米——艙底易藏沙粒,是驗糧的關鍵處。米勺傾倒在竹篩上,細沙未過半勺,遠低於“每石沙不超三錢”的標準。他起身對漕卒道:“此船糧質合格,可解京入邊軍糧庫。傳某令,後續漕船皆按此標準驗,若有一粒次米混充,漕官、米商一並問責。”漕卒齊聲應命,聲音在晨霧中格外響亮。
驗糧畢,謝淵回到驗糧棚,提筆在《漕糧驗核冊》上寫下“通州驗糧,吳漕壹號,上白米五千石,純度九成八,含沙量不足百分之一,合格解京”,落款處鈐“太保謝淵”朱印。剛寫罷,玄夜衛指揮使遞來一份密報:“大人,鹽運司驛館內,戶部尚書親信正與鹽商密談,言‘若複開中法,鹽商願捐銀二十萬兩,分潤戶部’。”謝淵接過密報,墨字“分潤”二字格外刺眼——這便是戶部請複開中法的真相,非為邊餉,乃為官商勾結謀私。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他想起前日戶部尚書上奏的場景——尚書身著緋色官袍,手持《元興朝開中法檔》,奏曰:“開中法乃舊製,鹽商輸糧邊地,既增邊餉,又省官府轉運之費,今漕改已穩,當複此製以固邊。”彼時謝淵便疑其動機,今見密報,方知官官相護已滲鹽法:戶部借舊製護鹽商利益,鹽商以銀錢饋戶部,二者勾結,苦的是邊軍鹽商輸次米充數)、百姓鹽價被壟斷抬高)。
謝淵將密報折好,放入袖中,對指揮使道:“你派暗探盯緊鹽運司驛館,記錄鹽商與戶部親信的往來,若有銀錢交接,即時繳獲實證。某需以此破他們‘複舊製為邊餉’的謊言。”指揮使躬身領命:“大人放心,屬下定將實證查得,不讓他們混淆視聽。”
回到京師兵部衙署,謝淵將《漕糧驗核冊》與沙米樣本呈給蕭櫟,蕭櫟翻看冊頁,撚起新米笑道:“謝卿,此米質遠勝往年,可見漕改成效!江南水土養糧,卿亦養漕運清明,功不可沒。”謝淵躬身道:“陛下,此乃玄夜衛監察、戶部核驗、江南士紳循規之功。然今鹽法之爭起,戶部請複開中法,實則鹽商與戶部親信勾結,欲借舊製壟斷鹽利,臣請創‘官督商銷’新製,破此積弊。”
蕭櫟聞言,取過戶部的奏疏:“卿有何依據?開中法畢竟是元興朝舊製,貿然變法恐生亂。”謝淵引過元興帝諭旨:“陛下,元興帝曾諭‘開中法初利邊,久則鹽商壟斷,米質次、鹽價高,反害邊民’,今戶部欲複此製,非遵舊,乃謀私。臣擬‘官督商銷’:官府掌鹽引發放,每引鹽需驗質量不得摻沙摻鹵);商人承運輸銷售,鹽價按市價上下浮動不超一成;鹽利提取三成充邊餉,直接解邊,不經過戶部,防克扣。如此既保鹽質,又穩邊餉,還安民生。”蕭櫟點頭:“卿所言有理,可召戶部、鹽運司議事,細議新製。”
謝淵召戶部尚書、鹽運司郎中入署議事。戶部尚書剛落座,便搶先道:“太保欲變鹽法,恐違元興舊製!開中法行之百年,雖有小弊,然鹽商輸糧邊地,邊餉有保障,若改‘官督商銷’,商人恐不願承運,邊餉必虧。”鹽運司郎中忙附和:“尚書所言極是!鹽商與官府合作多年,複開中法可保穩定,新製恐生變數。”
謝淵冷笑,取過玄夜衛密報與鹽商賬冊:“尚書說鹽商輸糧邊地?玄夜衛查得,去年鹽商輸邊的糧,三成是次米,還摻沙兩成,邊軍食後腹瀉,這便是你說的‘邊餉保障’?鹽運司郎中說鹽商合作多年?此賬冊記著,鹽商每年饋你銀五千兩,你敢否認?”賬冊攤開,“鹽商某饋郎中銀五千兩”的條目墨跡未乾,郎中臉色驟白,癱坐在椅上。
戶部尚書仍強辯:“此乃個彆鹽商之過,非開中法之錯!太保因個彆案例廢舊製,乃因小失大。”謝淵引《大吳律?鹽法篇》:“《律》載‘鹽質需純,邊餉需實’,開中法已致鹽質次、邊餉虧,非個彆之錯,乃製度之弊!‘官督商銷’中,官府監督鹽質,邊餉直解,恰是補此弊,何談因小失大?”尚書無言以對,隻得沉默。
謝淵趁熱打鐵,擬《鹽法新製疏》,詳述“官督商銷”細則:
臣謝淵謹奏,為革鹽法積弊、固邊餉根基、安黎元生計,謹擬“官督商銷”新製,恭呈聖鑒,伏乞陛下裁奪事:
竊惟鹽者,國之命脈、民之剛需,邊餉所賴亦重。近者戶部請複“開中法”,臣查舊製行之既久,鹽商壟斷成習,輸邊之糧多摻次雜沙,致邊軍食不濟;售民之鹽或摻鹵增斤,令百姓受困;鹽利克扣於中,邊餉虛耗於上,積弊深矣。昔元興帝曾諭:“鹽法當靈活通商,兼顧邊餉與民生,勿使壟斷害公”,此誠舊鑒之明。臣循先帝諭旨,參漕運改革之驗,創“官督商銷”新製,細則如下:
鹽引者,鹽商營運之憑,必杜濫發、防轉借。擬令鹽運司每季度依邊地需鹽量、民戶食用額,定鹽引之數。凡申領鹽引者,需經玄夜衛北司核驗資質:一者無過往壟斷鹽市、摻假抬價之案底;二者有固定運輸舟車、倉儲之所,能保鹽貨準時抵運;三者需繳“誠信保證金”銀五十兩,無弊則次年返還),
以防違約。鹽引之上,需明書三事:其一鹽質標準無沙粒、無鹵汁,純度需達九成,參照《大吳漕糧米質核驗式》之精嚴);其二銷售區域按府縣劃分,不得越界傾銷);其三運抵時限自領引之日起,邊地鹽三十日內到,內地鹽十五日到)。鹽引不得轉借、倒賣,違者即沒收鹽引,追繳鹽貨,鹽商五年內不得再申領。
鹽質之純雜,係邊軍民生之切。擬令每批鹽貨起運前,鹽運司需派吏員抽樣封緘,印“鹽運司驗”之記;運抵目的地後,邊地鹽需經邊軍糧官驗鹽之適口性,防苦鹵傷軍)、玄夜衛文勘官驗鹽之純度,用“鹽質密度秤”測沙鹵含量)、地方知府驗鹽之斤兩,防短少)三方同場核驗,各執“驗質單”畫押存檔。若核驗不合格純度不足八成、摻沙超五分、含鹵超三分),即沒收鹽貨與鹽引,鹽商三年內不得申領;若三方核驗有異議,需將封緘之樣鹽解京,由禦史台鹽鐵科複勘,以複勘結果為憑。每季度,鹽運司需將各府縣驗質記錄彙總,奏報陛下,以備核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