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巡撫傳回《稅製推行奏報》:“士紳田畝核查完畢,共補繳欠稅銀萬兩;商稅按行業定率後,蘇州布商複市,農戶布帛銷路恢複,農稅增收一成;無地方官苛征之案,商農皆安。”謝淵將奏報呈給蕭櫟,蕭櫟笑道:“謝卿,‘商農稅均’之製成效顯著,可見卿之策可行!”謝淵躬身道:“陛下,此乃祖訓之明、百官協同之功,非臣一人之能。”
刑獄條例修訂完畢,理刑院卿將《新訂刑獄條例》呈給謝淵審核。謝淵翻看後,在“罰當其罪”條下補注:“凡犯罪者,需查其行為之輕重、情節之善惡,輕者流放、重者斬,不得一概而論;無辜族黨,雖為親屬,無涉者免罰。”並引《神武皇帝實錄》“罰當其罪,不株無辜”之訓,作為條例依據。理刑院卿點頭:“大人補注極是,此條可防條例執行不當,再傷無辜。”
七主事行刑之日,寒風卷著刑場的黃沙,玄夜衛校尉持戟列陣,“肅貪”二字的黑旗在風裡獵獵作響,旗角掃過地麵,揚起細沙,落在圍觀百官的官袍下擺。謝淵身著墨色鱗甲,肩甲處舊年戰痕在冷光裡泛著淺紅,甲片隨他邁步的動作輕響,每一步都透著沉穩。他立於高台上,目光掃過階下五花大綁的七主事——幾人垂首耷拉著肩,麵色如死灰,頸間綁繩勒出的紅痕格外刺目,有人褲腳還沾著從詔獄帶來的泥垢,顯是早已沒了往日掌刑時的氣焰。
待百官齊至,謝淵上前一步,聲音不高卻擲地有聲,穿透寒風落在每個人耳中:“諸位大人,此七主事身擔理刑之責,掌生殺之權,卻貪贓五千兩,私放曾劫漕鹽萬石的鹽梟——那鹽梟劫走的漕鹽,本是邊軍冬日禦寒的必需,致宣府衛鹽餉短缺十日;更甚者,他們借‘連坐’之名,株連鹽梟年僅十六的族弟,那少年未涉一案,卻被流放三千裡,臨行前還攥著母親縫的棉鞋!”他抬手示意玄夜衛校尉呈上貪腐賬冊與鹽梟供詞,泛黃的賬冊上“主事某得銀八百兩”的字跡墨跡未乾,供詞裡鹽梟招認“送銀後次日便被釋放”的記錄格外紮眼,“此乃鐵證,諸位可傳閱。今日斬之,非臣獨斷:一循《大吳律?貪腐篇》‘貪贓超千兩、私放重犯者斬立決’之條,二循神武皇帝開國時斬戶部三名貪腐主事的舊例!”
他目光掃過百官,見有人垂首沉思,有人麵露凝重,還有人悄悄攥緊了袖中手,便續道:“為官者,當守‘清廉’二字;掌刑者,當記‘無辜不株’之訓。若有人敢借權謀私、害民亂法,此七人便是前車之鑒!”話音落,百官皆躬身齊道:“謹遵太保教誨!”行刑刀落的聲響在寒風裡傳開,謝淵未多停留,命校尉將賬冊、供詞及追回的漕鹽樣本袋上還留著鹽梟私刻的印記)一並封存,親自送至團營忠勇祠,囑祠官:“將此陳列於‘貪腐之戒’展區,旁注七主事罪狀與邊軍鹽餉短缺的舊事,讓後世官將觀之,知貪腐害國、濫刑傷民。”
三日後,戶部遞來《商農稅均推行奏報》,桑皮紙頁被反複翻閱得邊緣微卷,上麵字跡工整:“全國推行三月,國庫增收銀十五萬兩;蘇州布商複市後,農戶布帛銷路恢複,吳縣某農戶因賣出存布,已能為幼子添冬衣,農稅較去年增一成;各府禦史台商稅申訴司共接案兩起,皆為地方官誤將‘民生布商’歸為‘奢侈品行業’,已糾正,商戶無異議。”謝淵指尖撫過“商農無上訪”五字,想起前日玄夜衛送來的江南密報——暗探手繪的蘇州市集圖裡,布商攤位前擠滿農戶,有人正捧著布樣議價,笑容真切,他嘴角不自覺泛起淺紋。
未幾,邊軍副總兵的捷報亦至,是用糙紙寫就,字跡帶著行軍時的倉促,卻透著喜悅:“鹽梟伏誅後,漕鹽運輸無滯,本月邊軍鹽餉按月足額到賬;士紳補繳欠稅銀萬兩,充作冬衣經費,宣府衛士卒皆換上新棉甲,甲麵縫補痕跡少了大半,操練時士卒呼聲震天,瓦剌探子多日未現邊境。”謝淵將兩封奏報仔細疊好,裝入素色錦盒,盒底墊著元興朝留存的漕鹽樣本,親自赴乾清宮呈給蕭櫟。
蕭櫟見奏報大喜,當日便傳旨設宴乾清宮,召六部九卿赴宴。殿內禮樂悠揚,青銅酒盞盛著陳年佳釀,禦案上擺著江南新貢的柑橘,果皮泛著鮮亮的橙黃。待百官落座,蕭櫟端起酒盞,目光落在謝淵身上:“謝卿,稅製清明則國庫足,刑獄革新則民心安——今日之宴,為這兩樁大功,卿當居首!朕欲加卿為‘太師’,兼領吏部事,總掌百官考核任免,卿可願擔此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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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淵聞言,起身躬身,雙手交疊於身前,語氣誠懇卻堅定:“陛下隆恩,臣心感激。然稅製雖穩,仍需防地方官借‘奢侈品加稅’之名苛征小商戶;刑獄新例雖行,理刑院仍有個彆官吏‘罰不當罪’,需時時督查。臣長於軍旅漕鹽,於吏治考核雖有涉獵,卻不及禦史台左禦史——左禦史昔年查鬆江士紳匿田案,不避同鄉權貴,追繳欠稅;今查七主事貪腐,三日便查獲銀錢實證,其持公論、查弊嚴,且善識人才,去年曾舉薦三名清廉縣令,皆政績顯著,乃吏部尚書之佳選。臣願留任兵部,繼續監督新製推行,護邊軍無饑寒,護商農無苛擾,此臣之願,亦臣之責也。”
蕭櫟望著謝淵,見他神色坦蕩,無半分貪慕高位之意,歎道:“卿不貪權位,唯念國事民生,真直臣也!朕準卿所薦,仍命你總領稅製、刑獄新製監督,遇重大弊案,可直入乾清宮奏報,無需經六部中轉,朕隨時聽卿陳奏。”謝淵躬身領旨:“臣遵旨,定不負陛下所托。”
退出乾清宮時,夕陽已斜掛宮牆,鎏金的光透過格窗灑在磚縫裡,為宮牆鍍了層暖意。謝淵緩步走在宮道上,青磚縫隙裡的枯草在風裡輕晃,他目光望向遠處團營忠勇祠的方向——那裡陳列著他親手送去的貪腐實證,也供奉著神武皇帝的《實錄》抄本。抬手從袖中取出那冊抄本,封麵已被摩挲得泛軟,指尖撫過“輕徭薄賦,唯在公平”“罰當其罪,不株無辜”的朱批,元興帝當年補注的小字“祖訓在恤民,不在泥文”隱約可見,墨跡雖淡,卻似有溫度。
他忽然想起稅製論爭時,與戶部尚書在乾清宮辯駁的場景——彼時尚書攥著“重農抑商”的舊檔,他卻捧著農戶積壓的布樣,爭的不是“農”與“商”的輕重,而是“公平”二字;想起為廢連坐,他在兵部衙署翻遍《神武皇帝實錄》的深夜,燭火燃儘三盞燈油,才找到“連坐僅施謀逆,且需查實同謀”的祖訓;想起刑場上“肅貪”旗的獵獵聲,想起邊軍送來的新棉甲樣本,想起蘇州市集上農戶的笑臉——所有的博弈與堅持,如今都化作了實實在在的安穩。
風掠過衣袂,鱗甲輕響,謝淵握緊手中的《實錄》抄本,心中忽然徹悟:守祖訓,從非守那些僵化的字句,而是守“恤民”“公平”的精義;革弊政,也非違逆先祖,而是讓祖訓的光芒,照進當下的民生。他抬頭望向天邊的晚霞,餘暉將雲層染成暖紅,腳步愈發堅定——這條路或許仍有阻礙,卻值得走下去,為了大吳的江山穩固,更為了江山裡每一個能安穩吃飯、安心度日的百姓。
片尾
稅製論爭與刑獄革新案塵埃落定:“商農稅均”之製載入《大吳會典》,成為定製——士紳田畝超免役額者與商農同稅,商稅按行業定率,民生行業輕稅、奢侈品行業重稅,後世沿用百年;刑獄“連坐族誅”之法除謀逆大罪外皆廢,新訂《刑獄條例》強調“罰當其罪、不株無辜”,理刑院、詔獄署按此執行,無辜株連者絕跡。
七主事斬後,抄沒家產銀五千兩,充作邊軍冬衣經費;鹽梟與鬆江士紳某斬,私藏漕鹽五千石解邊軍;吏部郎中流放兩千裡,永不複用;地方官因包庇士紳、苛征商稅被革職者三人,皆按律處置,無一人漏網。
團營忠勇祠新增陳列:《商農稅均製疏》副本、《新訂刑獄條例》正本、《神武皇帝實錄》抄本含“輕徭薄賦”“罰當其罪”朱批)、七主事貪腐賬冊實證,旁立石碑,刻“稅求公平,刑戒濫殺,祖訓為綱,公義為魂”十六字,官民瞻仰,記謝淵論稅革新之功。
南宮太上皇蕭桓聞成效,派近侍送來神武皇帝當年使用的“稅契印”與“刑獄審案印”,附言“謝卿引祖訓正稅製、革刑弊,真乃大吳柱石,不負元興帝對直臣之期”。謝淵將二印與祠中陳列一並供奉,香火鼎盛,成為後世官將學習治稅、治刑的聖地。
江南巡撫與理刑院聯名送來《稅刑新製年度總報》:“商農稅均推行後,國庫增收二十萬兩,商農安樂,無一人上訪;刑獄新條例推行後,貪腐案減少七成,連坐案僅兩起皆為謀逆同謀),刑獄清明,民心安定。”謝淵將奏報呈給蕭櫟,蕭櫟笑道:“謝卿,有你在,大吳稅刑無憂,社稷無憂!”
卷尾語
稅製論爭與刑獄革新案,以謝淵引《神武皇帝實錄》駁“重農抑商”始,以廢“連坐族誅”、斬貪腐主事終,半年博弈,一歲推行,不僅是“直臣與保守官員的較量”,更是“守祖訓與革弊政、求公平與護綱紀”的深層實踐。謝淵之策,非“違祖革新”,亦非“泥舊守成”,實乃“循祖訓之精義,革舊製之糟粕”:論稅時引“輕徭薄賦,唯在公平”,非駁“重農”,乃駁“抑商”,求商農共濟之平;革新刑獄時廢“連坐族誅”,非廢“嚴懲”,乃廢“濫殺”,求罰當其罪之慎;斬貪腐主事時引“神武嚴懲貪腐”例,非逞威,乃護綱紀,求吏治清明之正。三者皆循祖訓,又皆革弊政,彰顯“守祖不守舊,革新不違公”的直臣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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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案暗合曆代治世的核心命題:稅製之要在“均平”,無均則商農相害,國失稅源;刑獄之要在“慎罰”,無慎則無辜株連,民失人心。謝淵的堅守,恰是對這一命題的詮釋:論稅求“均”,是為讓商農各得其所,國脈得養;刑獄求“慎”,是為讓罪者受罰、無辜免害,民心得安;斬貪求“嚴”,是為讓官吏清廉,綱紀得護。他破官官相護戶部侍郎附和尚書、吏部尚書為貪吏求情),非為追責,乃為立製——讓稅製、刑獄新製能落地生根,不被私弊阻撓。
從心理與策略維度觀之,謝淵的應對展現了“引經據典、實證支撐、剛柔並濟”的極致:論稅時引《神武皇帝實錄》駁舊論,借地方密報證弊端,柔以陳商農疾苦,剛以拒官紳包庇;革新刑獄時引祖訓廢連坐,憑貪腐賬冊斬主事,柔以恤無辜之苦,剛以懲貪腐之惡;推行新製時派玄夜衛監督,設申訴司護民,柔以安商農之心,剛以防官吏舞弊。他既未因保守官員的舊論而動搖,也未因官官相護的壓力而妥協,始終以“祖訓為綱、公義為魂”,每一步皆擊中矛盾要害,終達“稅均、刑慎、吏清”的成效。
大吳名臣傳?謝淵傳》載:“稅製論爭與刑獄革新,淵引經駁舊、循例革新,帝讚曰:‘淵之智,在能守祖訓精義;淵之忠,在能護國安民;淵之勇,在能懲貪不撓。’”誠哉斯言!謝淵的智慧,非“權謀機變”,乃“尊重祖訓、尊重民生”——引實錄是因祖訓合民心,廢連坐是因濫殺傷民生;謝淵的忠誠,非“愚忠盲從”,乃“堅守初心、護脈守本”——論稅是為養國脈,革新是為安民心,斬貪是為護綱紀;謝淵的仁厚,非“姑息縱容”,乃“以民為本、以公為魂”——不讓商農受苛稅之苦,不讓無辜受連坐之害,不讓貪腐害國之脈。
團營忠勇祠的“稅契印”“刑獄審案印”仍在,印文泛著光,見證守祖革新的智慧;《神武皇帝實錄》與貪腐賬冊仍在,一正一邪,記錄公義與私弊的交鋒;謝淵鱗甲上的戰痕仍在,凹痕紅鏽未褪,承載守業的艱辛。這場因“稅爭與刑革新”而起的實踐,終將與漕運書信交鋒、糧虧查弊、江南密查、士紳抗辯、朝堂舌戰、新規擬製、銀糧拉鋸、糧倉查抄、免役監察、漕驗鹽新一道,載入大吳史冊,為後世直臣提供“如何守祖訓、革弊政、護民生”的永恒鏡鑒——治國者,當循祖訓之精義,革舊製之糟粕,稅求均平以養國,刑求慎罰以安民,吏求清廉以護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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