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吳會典?宮闈誌》卷九《南宮篇》附載:“成武朝中期,詔獄署提督徐靖從二品,掌詔獄關押審訊)聞文臣爭執後,恐南宮德佑帝蕭桓生疑動搖,密繕箋信,囑‘耐心待時,複位可期’,遣詔獄卒喬裝南宮雜役,攜信入南宮;時太保兼兵部尚書兼禦史大夫謝淵正一品,總全國軍政、掌百官監察)掌玄夜衛監控事,先得暗探報徐靖異動,未即輕動,令續察南宮通聯蹤跡;後獲玄夜衛北司指揮使秦飛密報,悉徐靖遞信之謀,乃飭秦飛查南宮太監通聯痕跡,令理刑院左理刑周敦核徐靖與南宮守衛往來實據,防私黨借密信煽蕭桓異動,史稱‘南宮密信案’。”
此案承“文臣爭執”之局,既露私黨宮闈通聯之端,亦顯謝淵“察蹤辨跡、預控風險”之深智——徐靖借密信穩私黨核心蕭桓),以“複位可期”固其心,又借詔獄卒喬裝、南宮守衛縱容、太監傳信之鏈,藏通聯之跡,顯“鑽規避法”之狡;謝淵則憑玄夜衛監察先續察、後細查)、理刑院核查核往來、取實據),以“以密製密”破私黨之藏,以“以法控亂”防宮禁之失,其行暗合元興帝蕭玨“宮禁當嚴、謀逆當防,唯憑監察、唯據律法”之訓。
謝淵之“不縱微隙”,在察徐靖異動即布監控,悉遞信之謀便分路核查,未因“事初露”而輕縱,亦未因“跡難尋”而放棄;其“唯守宮禁”,在以玄夜衛固南宮外圍,以理刑院斷私黨通聯,始終以《大吳宮闈規製》《大吳律》為據,不逾製、不妄動。此案非南宮謀變之終結,乃風波再起之始——私黨通聯之鏈初顯,謝淵防控之網已張,朝局明暗博弈,自此更趨緊切。
佞臣私遣遞密函,宮牆暗影匿奸貪!
墨痕未燥傳妄語,箋中暗蓄複辟談。
直臣察報知危隱,速遣邏兵護禁南。
閹人攜信躡詭步,探者隨蹤錄實勘。
官官相護藏私線,直臣執律斷邪耽!
綱紀在懷明察隱,豈容私黨亂宮嵐?
君不見,宮禁森嚴非虛設,佞徒偏敢鑽隙穿;
君不見,直臣瀝膽護社稷,律法如刃斬愚頑。
密函雖隱謀難掩,暗探如炬照幽淵。
官官相護終是幻,直臣執正破連環。
棄私念,守公權,憑律法,定狂瀾!
不教奸貪搖國本,隻令綱紀鎮塵寰。
縱有暗影藏奸計,怎敵朝陽破夜寒?
直臣胸有山河誌,豈容私黨亂朝班!
詔獄署後堂的燭火隻燃了一盞,昏黃的光裹著徐靖的身影,在牆上投出沉鬱的輪廓。他坐在梨木案前,指尖捏著支狼毫筆,筆尖懸在素箋上方許久未落——信要短,要穩蕭桓的心,更要藏住筆跡,不能留半點能追溯到自己的痕跡。案上攤著的素箋是宣州產的粗紋紙,不是他平日用的貢箋,是特意從府中雜役處取的,紙紋糙,吸墨慢,混在南宮雜役的日常用紙裡絕不會顯眼。
硯台裡的鬆煙墨磨得細,徐靖蘸了點墨,筆尖在紙邊虛劃兩下,才終於落下字。字跡比平日小了一半,筆鋒收得鈍,刻意藏了他慣有的遒勁:“朝議初定,勳貴、宗室皆向,唯文臣一二異聲,不足礙。耐心等待,時機將至——靖字。”寫完他又湊到燭火前細看,見“靖”字的最後一筆收得極淡,才放心地把箋紙對折,疊成指甲蓋大的方塊,塞進一小截掏空的蘆管裡——蘆管是他早備好的,表麵磨了些細痕,像常用來通灶的舊物,沒人會起疑。
窗外傳來輕響,是詔獄卒張三到了。張三穿著灰布雜役服,腰係粗布帶,臉上沾了點灶灰,連靴底都裹了層薄泥,活脫脫一副南宮送柴雜役的模樣。“大人,都按您的吩咐扮妥了。”張三躬身,聲音壓得低,怕被外間的詔獄卒聽見。
徐靖把蘆管遞過去,指尖碰著張三的手,能覺出對方的微顫——張三沒做過這種私遞密信的事,心裡發慌。“西角門守衛是衛安大人,”徐靖的聲音比燭火還低,“你到了就說‘柴房王管事讓送的東西’,他知道該怎麼做。彆多話,遞了東西就回,玄夜衛的人最近在詔獄署附近轉,彆被盯上。”張三忙點頭,把蘆管塞進粗布帶的夾層裡,按了按,確認不會掉出來,才又躬身退出去,灰布袍角掃過門檻時,帶起一點細塵,很快被燭火的熱風卷散。
徐靖留在後堂,沒挪窩。他拿起案上的《大吳律》,目光卻沒落在書頁上——遞信隻是第一步,若衛安大人不放行,或魏奉先南宮太監)沒能順利交到蕭桓手上,之前串聯的勳貴、京營舊部就會生疑,整個計劃都可能泡湯。他指尖在“私通宮闈”條上反複劃著,墨痕被蹭得發毛,心裡算著時辰:張三到南宮需兩刻,交接、遞信需一刻,若三刻後張三沒回,便是出了岔子。
南宮西角門的風比彆處冷,裹著牆根衰草的澀味,吹得衛安大人的皂色守衛袍獵獵作響。他倚在朱漆門柱上,手按在腰間的刀鞘上,目光卻沒盯著往來的人,隻頻頻往柴車來的方向瞟——徐靖昨夜已派人遞了話,今日有“要緊東西”從西角門入,許他“複位後升皇城司主事”,這份誘惑,他沒理由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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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車軲轆壓著青石板的“吱呀”聲從巷口傳過來,趕車的是南宮柴房的王管事,後麵跟著個灰布雜役,頭埋得低,正是張三。衛安大人往前湊了兩步,手搭在柴車的木欄上,指節輕輕敲了敲,沒去翻車上的柴捆,隻掃了張三一眼:“新來的?以前沒見過你。”
張三頭埋得更低,聲音有點發緊:“是……是王管事讓來幫忙的,柴房人手不夠。”他按了按粗布帶,蘆管的硬硌隔著布也能覺出來,手心的汗把布衫都浸濕了,怕衛安大人再追問。
衛安大人沒再細問。他的目光掠過張三的腰,看到粗布帶的夾層鼓了點,心裡門清是什麼,卻沒伸手去查——徐靖的承諾還在耳邊響,他犯不著在這時候較真。“進去吧,”衛安大人往旁邊讓了讓,語氣放得鬆,像真把張三當普通雜役,“柴房在東角,彆亂走,南宮裡不比外麵,走錯路要挨罰。”
張三鬆了口氣,跟著王管事往柴房走。灰布袍角掃過門檻時,他回頭瞥了眼衛安大人——衛安大人正轉身跟另一個守衛說話,沒看他,才加快腳步,跟上王管事的步子。柴車軲轆的“吱呀”聲混在南宮的寂靜裡,顯得格外響,張三總覺得身後有人盯著,後背的汗順著脊梁往下淌,把裡衣都黏在了身上。
柴房外的老槐樹下,魏奉先早候著了。他穿著太監的青布袍,手裡攥著塊抹布,假裝在擦槐樹乾上的泥,眼角卻一直盯著柴車來的方向。他是蕭桓的東宮舊人,蕭桓居南宮後,他自請跟來,名義上是“伺候太上皇”,實則是徐靖通過壽寧侯府牽的線,讓他盯著蕭桓的動靜,也傳些外麵的話。
見柴車過來,魏奉先往柴房走了兩步。王管事識趣,沒多問,隻道:“魏公公,今日的柴送來了,您點個數?”魏奉先擺了擺手,目光落在張三身上,嘴沒動,隻遞了個“跟我來”的眼神,便往柴房側門走——那門通南宮的小徑,少有人走,路邊的衰草沒過腳踝,正好藏住身影。
張三心領神會,跟在魏奉先身後。側門“吱呀”一聲關了,把柴房的動靜隔在外麵。“東西呢?徐提督讓帶來的。”魏奉先的聲音壓得像蚊子哼,手已經伸了出來。張三忙從粗布帶夾層裡摸出蘆管,遞過去,手還在顫:“徐提督說……說讓您親手交給太上皇,彆經彆人的手。”
魏奉先接過蘆管,指尖捏著,硬邦邦的。他沒立刻打開,先往小徑兩頭望了望——冷風卷著草葉晃,沒見人影,才把蘆管塞進袖中,貼著胳膊藏好,連呼吸都放輕了。“知道了,你快回吧,”魏奉先的聲音裡帶著慌,“玄夜衛的人最近常在西角門附近轉,彆被他們看見。”張三點點頭,沒敢多話,轉身從側門出去,快步跟上王管事的柴車,往西角門走。
魏奉先站在原地,手按在袖中的蘆管上,能覺出箋紙的薄。他知道這信裡定是關乎“複位”的事,可他不敢問,也不敢不遞——徐靖握著他家人的差事,若他不從,家裡的生計就沒了著落。他深吸一口氣,理了理青布袍的褶皺,才往蕭桓的居所走,腳步一開始快,後來又慢了,走幾步就回頭望一眼,怕被巡邏的玄夜衛撞見。
南宮的小徑鋪著青石板,年久失修,有的地方裂了縫,長著青苔,走起來滑。魏奉先走得小心翼翼,袖中的蘆管硌得胳膊疼,卻不敢換姿勢——怕掉出來,也怕被人看見。路過東廂房時,見兩個玄夜衛暗探正倚在牆根說話,穿著普通百姓的布衫,卻腰杆直,眼神亮,一看就是練家子。魏奉先趕緊低下頭,假裝整理袍角,繞著牆根走,心跳得像擂鼓,手攥著袖中的蘆管,指節泛白。
暗探沒注意他,還在說“今日風大,南宮裡沒什麼人走動”。魏奉先鬆了口氣,加快腳步,終於到了蕭桓的居所——那是南宮的舊殿,殿門漆皮剝落,門楣上“思政堂”的匾額裂了道斜縫,是去年暴雨砸的。殿外隻有一個老太監在掃地,是蕭桓從東宮帶出來的老人,眼有點花,耳也背,魏奉先走近了,他才抬起頭:“魏公公,來給太上皇送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