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語
《大吳會典?天文誌》附《災異雜記》載:“成武朝中期,京師正陽門街市有青袍術士卜筮,言‘夜觀天象,熒惑犯南鬥垣,此乃“熒惑入南鬥,天子下殿走”之兆,大吳將有鼎革,君位恐易’。語泄,京師嘩然。時鎮刑司副提督石崇從二品)謀複辟,遣密探散布‘帝星移位’流言在先,聞術士讖語,疑‘謀泄或玄夜衛設局’,與詔獄署提督徐靖從二品)爭改舉事期,舊黨內部生隙;
玄夜衛北司指揮使秦飛從二品)借讖語擴逆黨裂痕,暗遣探錄其亂;太保兼兵部尚書兼禦史大夫謝淵方籌邊軍糧餉、核宣府烽燧,未聞街市異動,仍晝夜勞形於兵部,唯念社稷安靖。”
此案之險,在“讖語惑眾、逆局生變”——術士之言非妄語,乃玄夜衛製逆之策;逆黨之慌顯私謀之脆,官官相護下的聯盟終因一語裂痕加深,顯成武中期“公綱護稷”與“私謀亂政”之激烈博弈。
青袍一語破天閽,熒惑南鬥兆帝閽。
市眾驚惶傳讖語,逆探惶急報私恩。
石崇爭改舉事期,秦飛暗錄亂黨痕。
唯有樞臣忘外事,邊籌案前儘瘁奔。
正陽門街市的柳蔭下,術士“大凶之征”四字剛落,擠在最前排的貨郎便撂下肩頭的擔子——擔子上的糖人滾了兩個,他卻顧不上撿,探著身子急聲問:“先生莫瞞!這‘大凶’是澇是旱?還是……有兵災?”貨郎的嗓門本就亮,此刻帶著慌,引得後排人都踮腳往前湊,原本鬆散的人群瞬間擠成一團,連柳樹枝都被蹭得簌簌掉葉。
術士卻不慌答,先抬眼掃過周遭——目光掠過貨郎身後穿青衫的漢子鎮刑司密探,袖口藏著短刀),又掃過巷口倚牆的便服人玄夜衛暗探,指間夾著半塊啃剩的餅),見眾人皆屏息候著,才緩緩抬手按在唇前,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待街市間的嘈雜稍歇,他傾身向前,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像驚雷炸在眾人耳中:“非是水旱兵災,乃國祚之虞。某三夜觀天,見熒惑星犯南鬥垣——《大吳天文錄》有載,‘熒惑入南鬥,天子下殿走’,此天示警兆,我大吳的龍椅,恐要換主人了!”
“換主人?”最先問卜的白發老者踉蹌後退半步,手裡的藥包掉在地上,川貝散了一地,“成武帝……成武帝乃永熙帝嫡子,怎會換?”老者的聲音發顫,引得眾人更慌:穿布衫的婦人猛地捂住心口,臉色煞白;戴方巾的秀才忙不迭捂住耳朵,嘴裡念著“不祥之言,不聽不聽”;還有個挑著菜筐的農婦,轉身就往家跑,邊跑邊喊“天子要換了,快回家關門窗”。
人群中的鎮刑司密探臉色驟變——石崇隻令他散布“帝星移位”的模糊流言,沒料到術士竟直接點破“君位易主”,這若不是玄夜衛設局,便是有人泄了謀!他悄悄往後退,手按在袖中短刀上,餘光卻瞥見巷口的玄夜衛暗探正盯著他,隻好強裝鎮定,混在人群裡慢慢往外挪,心裡隻盼著能儘快把消息報給石崇。
鎮刑司密室的門被密探撞開時,石崇正與徐靖看《京師布防圖》,案上還攤著“擒謝淵”的密令。“大人!不好了!”密探氣息不穩,汗透青衫,“街市術士說‘熒惑入南鬥,天子要易主’,還說大吳龍椅要換主人,現在全京師都在傳!”
石崇握著布防圖的手一頓,墨玉扳指撞在案上,發出“當啷”一聲:“換主人?他敢說換誰?”他最忌“君位易主”的話從外人嘴裡說出——這本是他要借蕭桓複辟實現的事,如今被術士當眾點破,若傳進成武帝耳中,便是滅族之罪。
徐靖湊過來,眉頭擰成疙瘩:“石大人,這術士定是玄夜衛的人!咱們隻讓張文散布‘帝星移位’的流言,沒說‘君位易主’,他怎會知道?定是謀泄了,咱們得改期舉事!”徐靖說著,伸手去奪布防圖,“明日辰時太冒險,等風頭過了再說!”
“改期?”石崇一把按住布防圖,眼底閃過狠戾,“咱們積了五千石糧、造了三百副甲胄,張文已聯絡好林文正三品禮部侍郎)明日奏請祭陵,劉煥正二品戶部尚書)也答應攔謝淵的糧車,現在改期,這些部署都白費了!”他頓了頓,又道,“再說,術士的話未必是玄夜衛設局,或許是哪個愣頭青卜出來的,若咱們改期,反而顯得心虛!”
兩人正爭執,屬吏匆匆進來,遞上張文的密信:“張侍郎說,林文怕了,想推掉明日祭陵的事,還問‘是不是謀泄了’;劉尚書也派人來問,要不要暫緩攔糧車,怕被謝淵抓把柄。”石崇看完密信,狠狠摔在案上:“一群廢物!不過一句讖語,就嚇成這樣!”他雖嘴硬,心裡卻也慌——張文、劉煥都是舊黨核心,他們一慌,複辟的根基就動了,這官官相護的聯盟,竟如此不堪一擊。
玄夜衛北司的燭火亮著,秦飛拿著暗探送來的密報,嘴角勾起一絲笑意。密報上寫著:“術士讖語已遍傳京師,鎮刑司密探惶然報石崇,崇與徐靖爭改期,張文、劉煥生退意。”張啟從三品玄夜衛文勘房主事)站在旁側,手裡拿著《逆黨密探名錄》,正標注今日在街市現身的鎮刑司密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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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秦飛放下密報,指尖在“石崇爭改期”上劃了劃,“這讖語沒白費,逆黨內部先亂了。張啟,你令暗探:一者盯緊鎮刑司,錄石崇、徐靖的爭執,若他們改期,就續查新的舉事時間;二者盯詔獄署,看趙大人的死囚有沒有異動,若有逃兵,就趁機抓來審,套逆黨的底;三者護好術士,彆讓舊黨暗害,若術士被抓,就用‘玄夜衛查妖言惑眾’的名義救出來,絕不能讓他們審出破綻。”
張啟躬身道:“大人,要不要把讖語的事報給謝大人?讓他也有個防備。”
秦飛搖頭:“不必。謝大人正籌邊軍糧餉,大同衛、宣府衛都等著糧,若讓他知道街市的事,定會分心。咱們先處理逆黨,等謝大人忙完邊事,再把罪證呈給他,一舉擒逆。”他頓了頓,又道,“你再寫封密信,送兵部給楊武侍郎,讓他多派些京營兵在兵部衙署周邊巡邏,彆讓逆黨趁亂對謝大人動手——謝大人的安全,比什麼都重要。”
不過半個時辰,術士的讖語便如野火遇風,從正陽門街市傳到了東西兩市。
東市的酒肆裡,穿綢緞的富商忘了舉杯,手裡的酒盞懸在半空,聽鄰桌的書生說“熒惑入南鬥,怕是故君要複位”,忙不迭捂住嘴:“休得胡言!成武帝在位,怎會有故君複位?”話雖如此,卻悄悄招手讓掌櫃結賬,想早點回家關門窗。
西市的布莊裡,掌櫃停了算盤,看著進店買布的婦人都在議論“天子要換了,得趕緊存點糧食”,也跟著慌,讓夥計把櫃上的綢緞都收進內屋,嘴裡念叨“若真換了君,這些布怕是要成廢紙”。
就連宮牆下巡邏的禁軍,也忍不住側耳聽著市井間的議論。一個年輕的禁軍卒湊到隊正耳邊:“隊正,您說術士的話是真的嗎?真要換天子?”隊正瞪了他一眼:“休得妄議!好好巡邏,再敢說這話,軍法處置!”可轉過身,自己卻忍不住往南宮的方向望了望——那裡住著被幽禁的蕭桓,市井間早有“故君要複位”的傳言,如今配上術士的讖語,倒像是真的了。
街市的角落裡,玄夜衛暗探正將這些議論一一記下:富商的恐慌、掌櫃的防備、禁軍的動搖……這些都將成為日後佐證逆黨“散布流言、惑亂民心”的罪證。而逆黨密探則在人群中穿梭,想壓製流言,卻越壓越亂,隻能眼睜睜看著“熒惑入南鬥,天子要易位”的話,半日之間遍傳京師。
南宮思政堂裡,魏奉先從九品太監)慌慌張張跑進來,手裡的茶盞都灑了:“陛下!陛下!街市上傳瘋了!說‘熒惑入南鬥,天子下殿走’,還說……還說龍椅要換主人!”
蕭桓正摩挲著京營舊符,聞言手一抖,符掉在案上:“換主人?是說……是說朕要複位了?”他眼底閃過狂喜,起身在堂內踱步,“朕就知道,朕是天命所歸!石崇、徐靖沒騙朕!”
魏奉先忙道:“陛下聖明!定是天命要陛下複位!隻是……隻是石大人那邊傳來消息,說術士的話可能是玄夜衛設局,想攪亂咱們的舉事。”
蕭桓的腳步頓住,狂喜瞬間被惶然取代:“玄夜衛設局?那……那咱們還要不要舉事?”他想起被幽禁的七年,冷飯冷灶、無人問津的日子,心裡怕極了——若複辟失敗,怕是連南宮都住不成了。
魏奉先見他動搖,忙勸:“陛下,石大人說‘術士的話是天意,正好助咱們成事’,明日辰時舉事,定能成功!您想想,若錯過了這次,下次就沒機會了!”魏奉先怕改期,自己升從七品的希望也泡湯,隻能硬著頭皮攛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