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語
“成武朝中期,正陽門內街市有青袍術士設肆卜筮,既出‘熒惑入南鬥,天子下殿走’之讖,京師流言翕然四起:或謂成武帝蕭櫟龍體違和,太醫局日三入內診脈,禦膳房裁撤用度,恐大限將至;或謂德佑帝蕭桓幽禁南宮日久)陰結舊部、潛通軍鎮,已遣親信遞密信於外,將謀複位。流言自街巷閭閻起,漸及酒肆茶館、京營後廚,甚至宮牆下巡邏禁軍亦竊竊私議,人人揣度‘易位’之兆。
時鎮刑司副提督石崇從二品),乃故提督石遷親信,久蓄複辟私謀,見讖語傳布,遂遣麾下密探混入市井,假托‘市井閒談’‘宮闈秘聞’,刻意散布‘蕭桓複位乃天授’‘成武帝失德致天象示警’之語,欲借流言亂民心、惑軍鎮,為舉事鋪路;玄夜衛北司指揮使秦飛從二品)察其詭譎,知此流言非民間自發,乃逆黨造勢之策,遂令暗探分赴東市、西市、南宮牆外、鎮刑司周邊諸處,細錄流言傳播脈絡、逆黨密探交接痕跡,凡‘蕭桓舊部聯絡’‘鎮刑司與詔獄署密會’諸事,皆一一歸檔,三遞密報於太保兼兵部尚書兼禦史大夫謝淵。
淵時方以邊事為急:核大同衛糧餉押運路線,防瓦剌細作劫糧;校宣府衛烽燧聯動信號,補兵卒缺額;驗工部所造鳥銃質量,督催邊軍火器供應,日理案牘至深夜,聞密報僅謂‘邊軍事急,流言易擾軍政’,未暇深察逆黨根由,唯令都督同知嶽謙掌京營與邊衛協同)、京營副將秦雲字飛虎)增派親衛,守九門要害、巡兵部衙署周邊,嚴令‘勿使流言亂軍心、阻邊務’。”
案評
在“流言為餌、逆謀借勢,公心為盾、拒擾護綱”:石崇輩以流言為刃,先借術士讖語撬動民心對君位的敏感,再遣密探推波助瀾,將“私謀複辟”包裝為“天命所歸”,欲借勢亂政、暗奪權柄,顯成武中期舊黨“私念裹挾權力欲”之狠戾;秦飛以流言為鏡,察逆黨蹤跡於市井閒談間,令暗探隱跡錄證,借流言之“傳”窺逆黨之“動”,以“暗偵”破“暗謀”,顯玄夜衛“以法護稷、以智製逆”之職守;謝淵以公心為基,置流言於不顧,唯念邊軍安危、社稷穩固,以“籌邊”拒“擾政”,非不知流言之險,乃知邊事為社稷根本——邊軍固則疆土安,疆土安則朝堂穩,顯樞臣“公心重若丘山,私議輕如鴻毛”之擔當。
三者角力,實則是成武中期“私謀亂政”與“公綱護稷”之深層拉鋸:逆黨欲以流言亂綱,玄夜衛欲以流言偵逆,謝淵欲以公心拒亂,終見“私謀雖能借勢一時,終難敵公心護綱之堅;流言雖能惑眾半日,終不敵律法裁奸之嚴”,為後續擒逆、安社稷埋下關鍵伏筆。
讖語初傳市井嘩,流言如蔓繞京華。
或言帝體將傾廈,或說南宮欲複家。
逆黨借聲籌亂局,玄偵錄跡待收網。
唯公伏案籌邊急,不使蜚言亂鬢華。
熒惑犯鬥讖聲嘩,流言纏市繞京華。
一謂帝躬摧玉廈,一雲南宮複舊家。
石郎借語籌私亂,玄衛藏蹤錄逆瑕。
唯有紫袍輕蜚語,隻將心血付邊沙。
讖解
此讖乃成武中期正陽門街市之兆,分四層藏意:
首二句應天象起讖——“熒惑犯鬥”即術士所言“熒惑入南鬥”,“讖聲嘩”點術士讖語初傳、京師震動,“流言纏市”喻讖語衍生之議如蔓滋長,儘籠京華,顯亂局之始;
中四句應人事乖張——“帝躬摧玉廈”指市井傳成武帝蕭櫟龍體有恙之語,“南宮複舊家”謂蕭桓幽禁南宮)將複位之猜,二語並呈,見流言之駁雜;“石郎”暗指鎮刑司副提督石崇,“借語籌私亂”揭其遣密探散布“蕭桓複位乃天命”之謀,欲借流言亂政;“玄衛”代玄夜衛北司,“藏蹤錄逆瑕”言秦飛令暗探隱跡錄流言傳播、逆黨異動之跡,待機收網,顯監察之嚴;
末二句應公綱護稷——“紫袍”乃正一品官服色,特指太保兼兵部尚書謝淵,“輕蜚語”明其以邊軍糧餉、宣府烽燧為急,不為流言所擾,“付邊沙”喻其儘瘁邊事、以心血固疆,顯公心之篤。
通篇以讖起、以事應、以公終,暗合“私謀借流言亂政,公綱憑忠勤護稷”之局,乃成武中期“私亂”與“公守”拉鋸之讖兆也。
東市“和順酒肆”的晨光剛漫過窗欞,角落裡已聚了三五個酒客,往日裡談米價、議桑麻的絮語,今日全換成了“天子易位”的揣測。穿粗布短打的壯漢是城郊農戶,剛賣完糧來打酒,擱下酒碗時,碗底與木桌碰撞的脆響驚得鄰座人側目:“我昨日送糧去京營後廚,聽火夫說——禦膳房近來減了三成用度,太醫局的大人更是日日卯時入宮,連隨身藥箱都換了大的!莫不是成武帝龍體當真不濟,這‘易位’就是應在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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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未落,穿青衫的賬房先生便搖頭,手裡的算盤珠撥得“劈啪”響:“非也非也!成武帝登基才五載,去年秋獵還能開弓射鹿,怎會驟然大限?我倒聽聞,南宮牆外的禁軍換了批生麵孔,前日路過時,見他們偷偷往牆內遞油紙包,裡麵怕是密信!那被幽禁的蕭桓,定是在暗中聯絡舊部,要奪回皇位!”賬房先生說時,眼角餘光掃過鄰桌穿灰布衫的漢子——那是鎮刑司密探,按石崇令,要在市井間散布“蕭桓複位乃天命”的流言,見有人先提蕭桓,便悄悄鬆了口氣,端起茶碗掩飾嘴角的笑意。
酒肆掌櫃正擦著酒杯,聞言也湊過來:“二位莫爭!昨日理刑院的吏員來打酒,說‘近日玄夜衛查得緊,怕是有大事’,依我看,不管是帝體恙還是蕭桓反,咱們小百姓還是早關店、少議論,免得惹禍上身!”掌櫃的話裡藏著懼意,他早聽聞石遷舊黨因“妄議朝政”被斬的事,不想自己也卷進去。唯有賬房先生仍不服,還要再辯,卻被灰布衫漢子拉了拉衣袖:“先生慎言!玄夜衛的人說不定就在附近,再議怕是要出事!”漢子話裡是勸,實則是怕賬房先生說漏嘴,攪了逆黨借流言造勢的局。
南宮牆外的柳樹下,幾個拉車的腳夫歇腳時,也在議論流言。穿藍布衫的腳夫常給南宮送日用,壓低聲音道:“前日送炭去南宮,見思政堂的燭火亮到子時,魏奉先還偷偷從後門出去,往鎮刑司方向走——蕭桓定是在跟石崇密談,要舉事了!”另個腳夫接話:“我昨日拉活路過兵部衙署,見石崇的親信跟京營的把總私語,手裡還攥著紙,怕是在調兵!”
兩人的話被巡邏的禁軍聽到,隊正皺眉上前:“休得妄議!南宮禁地豈容爾等揣測?再敢說,便按‘惑亂民心’拿辦!”禁軍雖喝止,心裡卻也發慌——他們早聽說京營換防頻繁,嶽謙都督近日更是加強了安定門的布防,若蕭桓真舉事,他們這些底層兵卒怕是要先遭殃。
牆內的思政堂裡,蕭桓正拿著京營舊符摩挲,魏奉先匆匆進來,臉上帶著狂喜:“陛下!街市上都在傳——您要複位了!還有人說,成武帝龍體恙,這是天命要您重登帝位!”蕭桓聞言,手一抖,符掉在案上,眼底閃過狂喜,卻又很快被惶然取代:“真……真有人這麼說?玄夜衛會不會察覺?”他既盼著流言能助自己複位,又怕流言引來了玄夜衛的查探,這矛盾的心思讓他坐立難安,隻能一遍遍摩挲符麵,仿佛那木符能給他答案。
鎮刑司密室裡,石崇正看著密探送來的“流言傳播錄”,上麵記著市井間“蕭桓複位”的議論已占了七成,嘴角勾起笑意。徐靖卻皺著眉,手裡的茶杯捏得指節泛白:“石大人,流言是傳開了,可玄夜衛的人也多了——昨日我派去南宮送密信的人,被玄夜衛暗探盯了半條街,差點被抓!再這麼下去,咱們的謀怕是要泄!”
石崇放下錄事簿,墨玉扳指在案上敲出輕響:“玄夜衛查得緊,才說明他們沒察覺咱們的真實計劃!流言傳得越凶,成武帝越會疑神疑鬼,謝淵也會被牽製精力,咱們正好趁亂舉事!”他頓了頓,又道,“張文正三品吏部侍郎)那邊,讓他再給林文正三品禮部侍郎)送封信,說‘流言已起,若再不奏請祭永熙帝陵寢,引玄夜衛南司離京,等玄夜衛查到咱們頭上,誰也跑不了’!”
徐靖仍不放心:“可劉煥正二品戶部尚書)隻肯攔謝淵的糧車一個時辰,若糧車按時出發,大同衛的邊軍有了糧,謝淵便沒了牽製,咱們舉事更難!”石崇冷笑一聲:“劉煥貪財又惜命,你去告訴他——若他敢不攔糧車,某便把他去年挪用糧庫銀買田的賬冊呈給謝淵,看他還能不能當這個戶部尚書!”官官相護的背後,從來都是威脅與妥協,石崇深知劉煥的軟肋,料定他不敢不從。
玄夜衛北司的燭火亮著,秦飛坐在案前,麵前攤著暗探送來的兩份文書:一份是“流言傳播軌跡”,標注著鎮刑司密探在東市、西市散布“蕭桓複位”流言的地點;另一份是“逆黨異動錄”,記著石崇密令張文威脅林文、徐靖派人盯南宮的事。張啟從三品玄夜衛文勘房主事)站在旁側,手裡拿著《逆黨密探畫像》,正將今日在酒肆、南宮牆外現身的密探畫像貼在圖上。
“好。”秦飛指尖在“鎮刑司密探活動區域”上劃了劃,“逆黨借流言造勢,咱們便借流言錄他們的罪證。張啟,你令暗探:一者續盯東市、西市,錄鎮刑司密探散布流言的現行;二者盯吏部、戶部,看張文如何威脅林文、石崇如何逼迫劉煥,這些都是日後定罪的鐵證;三者加強兵部衙署周邊的巡邏,謝大人近日籌邊繁忙,絕不能讓逆黨趁亂對他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