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殿內寂靜無聲,連燭火燃燒的“劈啪”聲都變得清晰起來。石崇張了張嘴,想反駁“阻攔未必會開戰”,卻被謝淵的話堵得啞口無言——謝淵把“阻攔”說成“害國”,把“順應”說成“護民”,既撇清了私通的嫌疑,又站在了道義的製高點,連蕭桓都挑不出錯處。
張文縮在朝班後排,心裡暗自懊惱。他早該想到謝淵會用“社稷百姓”做文章,這下不僅沒扳倒對方,反倒讓其聲望更高,日後再想擠掉李嵩,怕是更難了。
蕭桓盯著謝淵看了許久,指尖在玉璽上慢慢摩挲,龍鱗紋的棱角硌得掌心發疼。他原以為謝淵會辯解“君命難違”,或是哭訴“力不從心”,卻沒想到對方竟直接將“社稷”“百姓”擺在台麵上,把他的詰問變成了一場“護民宣言”。
這位老臣,果然還是當年那個隻認江山不認人的硬骨頭。永熙帝在位時,他敢駁回“濫賞近臣”的詔旨;泰昌帝病重時,他敢鎖閉宮門防“矯詔”;如今麵對自己的詰問,他依舊敢“以下諫上”,把帝王的權柄與百姓的安危綁定。
“說得好。”蕭桓忽然笑了,那笑意終於達了眼底,卻帶著幾分意味深長,“既如此,朕便信你一次。畢竟你掌兵部多年,邊軍、京營的情況,沒人比你更清楚。”他頓了頓,語氣陡然轉厲,“往後兵部之事,仍交由你打理,朕要的,是你方才說的‘社稷安穩,百姓安居’。若做不到,若邊軍嘩變,若外敵入侵,你可知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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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既是認可,也是施壓。蕭桓需要謝淵穩住軍防,卻又不能讓他權勢過盛,隻能用“失職伏誅”的話敲打他,讓他始終記著“誰是君,誰是臣”。
謝淵不等他說完,便躬身叩首,聲音依舊沉穩,沒有半分怯意:“臣若失職,甘願伏誅。無需陛下動手,臣自請入詔獄,以謝天下。”他的回答既顯擔當,又暗帶鋒芒——若真失職,他認罰;但若是有人暗中作梗比如石崇克扣糧餉、周顯通敵),他也絕不會背這個黑鍋。
石崇臉上的得意徹底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掩飾不住的不甘。他盯著謝淵的背影,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這老東西太狡猾了,三言兩語就化解了危機,還博得了“忠稷”的名聲,簡直是奇恥大辱!
徐靖悄悄拉了拉石崇的衣袖,用眼神示意他“莫要衝動”。待朝會散去,兩人縮在殿角的陰影裡,徐靖壓低聲音:“謝淵這老狐狸太會說話,硬拚咱們占不到便宜。不如先忍一忍,等他處理邊軍糧餉時,咱們再動手——戶部尚書劉煥扣了三個月糧餉,賬冊還在咱們手裡,到時候栽贓給謝淵,看他怎麼辯解!”
石崇眼睛一亮,剛才的怒氣瞬間消了大半:“好主意!劉煥那老東西本就怕謝淵查賬,正好借他的手扳倒謝淵。另外,秦飛還在詔獄裡,咱們繼續用刑,就算他不招,也能讓他‘病死’,到時候死無對證,謝淵就算有百口,也難辯清白!”
周顯走過來,遞給石崇一封密信:“這是謝淵門生楊武的軍籍檔案,上麵有‘私調邊軍’的偽證,咱們先藏著,等糧餉案發作時一起拋出來,定能讓他萬劫不複。”三人相視一笑,陰狠的笑意裡藏著新的毒計——明的鬥不過,便來暗的,不信扳不倒一個謝淵。
王直跟著群臣走出奉天殿,胸口的巨石終於落地,後背已被冷汗浸濕。他望著謝淵的背影,之前的困惑與擔憂儘數化為敬佩——謝大人不僅化解了危機,更把“不阻”的理由說得光明正大,既護了自己,又點醒了群臣,這才是真正的“社稷之臣”。
他快步追上謝淵,躬身行禮:“謝大人,您方才的話,晚生茅塞頓開。之前晚生還跟著起疑,是晚生糊塗。”謝淵停下腳步,轉頭看向他,眼底閃過一絲暖意:“王先生不必自責,身處局中,難免看不清。隻要記住‘社稷為重’四個字,便不會被流言所惑。”
“晚生記下了!”王直重重點頭,“大人放心,日後若有逆黨散播流言,晚生定將他們的言行記錄下來,為大人作證。”謝淵微微頷首:“好。翰林院掌修國史,你的筆,既要記史實,也要辨忠奸。”看著謝淵遠去的背影,王直握緊了手中的毛筆——他的筆,不僅要寫史,更要為忠良正名。
八周鐵暗會?忠盟凝聚:清逆的暗中布局
謝淵剛回到兵部衙署,周鐵便喬裝成吏員,從側門進來。他遞上一封密信:“謝大人,這是秦飛從詔獄裡遞出來的,上麵寫著石崇構陷忠良的名單,還有他與瓦剌使者密會的時間地點。隻是徐靖看得緊,秦飛怕是撐不了太久。”
謝淵拆開密信,快速掃過,眉頭緊鎖:“石崇竟敢通敵,真是膽大包天!周大人,你立刻讓人去核查密會地點,找到瓦剌使者的蹤跡,這是扳倒他的關鍵證據。另外,劉煥扣邊軍糧餉的賬冊,你拿到了嗎?”
“拿到了,”周鐵遞上卷宗,“戶部侍郎陳忠偷偷給的,上麵有劉煥的親筆簽名,還有石崇的批字‘暫緩發放,候我令’。隻是陳忠怕被報複,不敢出麵作證。”謝淵沉思片刻:“無妨,有賬冊和秦飛的供詞就夠了。明日早朝,我會奏請陛下‘徹查邊軍糧餉案’,先扳倒劉煥,斷了石崇的左膀右臂。”
劉煥回到戶部衙署,坐立難安,不停地搓著手。謝淵在朝堂上的話像針一樣紮在他心上,尤其是那句“解邊鎮糧荒”,讓他渾身發冷——他扣了三個月糧餉,若謝淵真要查,一查一個準,到時候不僅官職保不住,怕是還要株連九族。
他讓人去請石崇,想商量對策,可石崇隻派了個親信來傳話:“石大人說了,劉大人放心,謝淵查不到賬冊,咱們早已把痕跡抹乾淨了。若真出事,石大人會保你。”劉煥看著親信離去的背影,心裡更慌了——石崇向來自私,真出事了,怕是第一個把他推出去頂罪。
他走到庫房,看著那箱扣下的糧餉銀,眼前浮現出邊軍士兵餓暈的模樣,又想起謝淵在朝堂上“百姓安居”的話,心底泛起一絲悔意。可事到如今,已經沒有退路了,他隻能一條道走到黑,死死抱住石崇的大腿,盼著謝淵查不到他頭上。
奉天殿內,群臣散儘,蕭桓獨自坐在龍椅上,把玩著手中的玉璽。周顯躬身侍立在旁,大氣不敢出。過了許久,蕭桓才開口:“周顯,你覺得謝淵的話,可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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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顯連忙回道:“謝淵老奸巨猾,話雖好聽,卻未必真心臣服。他掌著兵符,鎮著邊軍,若與楊武、秦飛勾結,恐成大患。陛下還是要多加提防。”蕭桓點點頭:“朕知道。但他現在還有用,能穩住軍防,能安撫民心。你繼續盯著他,若他有異動,立刻稟報。”
他頓了頓,補充道:“秦飛不能死,留著他既能牽製謝淵,又能拿捏徐靖。邊軍糧餉案,你讓謝淵去查,正好看看他會不會偏袒自己人,也看看石崇、劉煥是不是真的乾淨。”周顯應下:“臣遵旨。”
蕭桓望著殿外的晨光,眼底滿是複雜。他需要謝淵的能力,卻又忌憚他的威望;他需要石崇的支持,卻又厭惡他的貪婪。帝王之道,本就是在平衡中前行,隻是這平衡,不知能維持多久。
謝淵回到兵部衙署,於科早已將邊軍急報整理好,擺在案上。最上麵一封是宣府衛副總兵李默送來的,說“糧餉再不到,士兵就要嘩變”。謝淵拿起筆,在上麵批複:“即刻從國庫調糧,由兵部侍郎楊武親自押送,三日內必須抵達宣府衛。”
於科看著批複,忍不住問:“老師,劉煥扣了糧餉,咱們何不趁機查他?”謝淵搖搖頭:“現在不是時候。邊軍嘩變事大,先送糧穩住軍心,再查案也不遲。公私要分明,不能因查案而誤了社稷大事。”
他拿起另一封急報,是玄夜衛北司暗探送來的,說“瓦剌使者在城郊客棧落腳,與石崇的親信見過麵”。謝淵眼神一凜,在上麵批了“周鐵速查,秘捕使者”,隨即遞給於科:“讓周大人立刻去辦,這是扳倒石崇的關鍵。”
楊武接到謝淵的命令,立刻帶著親兵趕往國庫。戶部侍郎陳忠早已在門口等候,見了楊武,連忙遞上糧餉:“楊大人,這是三個月的糧餉,劉尚書那邊……您多擔待。”楊武點點頭:“陳大人放心,謝大人已知曉此事,會給邊軍一個交代。”
他親自押著糧車,往宣府衛趕去。一路上,他看到不少流離失所的百姓,都是因為邊鎮不穩,從邊關逃來的。楊武攥緊了腰間的刀,心裡暗下決心:一定要儘快穩住邊軍,查清糧餉案,不能讓謝大人的心血白費,更不能讓百姓再受戰亂之苦。
抵達宣府衛時,士兵們早已餓得麵黃肌瘦,見糧車來了,瞬間歡呼起來。李默握著楊武的手,激動得說不出話:“楊大人,您可來了!再晚一步,真要出大事了!”楊武拍了拍他的肩膀:“李大人放心,糧餉以後不會再拖欠了。”
石崇得知楊武押送糧餉去了宣府衛,心裡暗叫不好。他原想讓邊軍嘩變,栽贓給謝淵,沒想到謝淵動作這麼快,斷了他的後路。他立刻找來徐靖、周顯,商量對策。
“謝淵太礙事了,必須儘快除掉他!”石崇咬牙切齒,“周顯,你讓人偽造一封謝淵與瓦剌使者的密信,就說他要獻城投降,然後讓瓦剌使者‘招供’,指認謝淵通敵。徐靖,你讓人在詔獄裡弄死秦飛,絕了後患。”
徐靖有些猶豫:“弄死秦飛容易,可瓦剌使者未必肯配合。”石崇冷笑一聲:“不肯配合就殺了他,把屍體扔在兵部衙署外,說是謝淵殺人滅口。到時候證據‘確鑿’,就算蕭桓再信任他,也不得不治他的罪!”三人達成一致,一場新的構陷陰謀,在暗中悄然醞釀。
殿外的風雪不知何時停了,一縷晨光透過窗欞照進來,落在謝淵的朝服上,為這位兩朝老臣鍍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他坐在案前,處理著堆積如山的軍報,神情專注得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於科端來一碗熱粥:“老師,您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快趁熱喝吧。”謝淵接過粥,喝了一口,暖意順著喉嚨往下淌,驅散了些許疲憊。他看著於科,語重心長地說:“於科,記住,當官者,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對得起江山百姓,至於個人的榮辱得失,不必放在心上。”
於科重重點頭:“學生記下了。”他看著謝淵的側臉,在晨光中顯得格外堅毅,忽然明白:這位老臣的“坦然”,從來不是對新主的臣服,而是對江山的堅守,哪怕這份堅守,要背負無數誤解,要麵對無數構陷,他也從未動搖。
謝淵放下粥碗,拿起石崇與瓦剌使者密會的密報,眼神變得銳利起來。他知道,石崇絕不會善罷甘休,接下來的日子,隻會更加凶險。但他沒有退縮,也沒有害怕,因為他的身後,是千千萬萬的百姓,是大吳的江山社稷。
他提筆寫下“清逆方略”:一,擒瓦剌使者,獲取石崇通敵證據;二,查劉煥糧餉案,斷逆黨經濟來源;三,救秦飛出獄,公開構陷罪證;四,聯楊武邊軍,穩住京營防線。每一個字,都透著不容置疑的決心。
晨光越來越亮,照在“清逆方略”四個字上,泛著凜然的光。朝堂上的猜疑漸漸散去,可暗戰才剛剛開始。謝淵知道,這場仗不好打,但他必須贏,為了社稷安穩,為了百姓安居,更為了對得起“社稷臣”這三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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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尾
以謝淵“剖心答君問”為核心,將權力博弈推向更深層——謝淵的“稷心之答”,非“媚主之詞”,乃“謀國之言”,既破“通謀”之疑,又立“忠稷”之節,將個人行為與江山百姓綁定,占據道義製高點;蕭桓的“權術之應”,非“全然信任”,乃“製衡之策”,既留用謝淵穩軍防,又以“失職伏誅”施壓,牢牢掌控主動權;逆黨的“構陷之謀”,非“輕言放棄”,乃“暗施毒計”,從糧餉案到通敵罪,步步緊逼,顯“奸佞必除忠良”的狠毒。
群臣的反應儘顯人心:王直的“從困惑到敬佩”,顯“忠良終能被理解”;劉煥的“從依附到惶惑”,顯“逆黨同盟的脆弱”;周鐵的“從擔憂到聯手”,顯“忠良陣營的凝聚”。謝淵的每一句話,皆藏機鋒:提“密探聯絡簿”是自證,擺“主少國疑”是點醒,立“護民初心”是占位,既化解了眼前危機,又為後續清逆埋下伏筆。
卷尾語
稷心無憾之局,非“君問臣答”的簡單應對,乃“忠稷與忠君”“公心與私念”的深層碰撞——謝淵以“稷心”為盾,破“君疑”之矛,顯“位卑未敢忘憂國”的古訓;蕭桓以“君權”為秤,衡“臣忠”之重,顯“帝王製衡”的權術;石崇以“私念”為刀,刺“忠良”之腹,顯“逐利忘義”的本性。三者交織,讓朝堂成了“道義與權術”的角鬥場,每一句話都藏著生死,每一個決定都係著社稷。
此案之核心,在“稷心勝君心,公心勝私念”——謝淵的“不阻”,是“稷心”壓倒“君命”的選擇;他的“擔當”,是“公心”戰勝“私利”的堅守。當石崇沉浸於“構陷得逞”的幻夢,當蕭桓糾結於“製衡之術”的算計,謝淵早已以“稷心”凝聚忠良,以“公心”獲取民心,為清逆築牢根基。
《大吳通鑒》評曰:“淵之對,千古一答也。不以君怒而違心,不以己危而避責,唯以社稷百姓為念,此真忠也。桓之應,權術也,知淵之忠而仍防之,終難掩帝王之私。崇之謀,奸計也,以私念害社稷,終難逃覆滅之禍。”稷心無憾之局,雖以“猜疑暫歇”暫結,卻已注定“逆黨必敗,忠良必彰”的結局。待證據昭雪,邊軍靖亂,大吳江山終將重歸“稷心為上,公心為本”之途,而謝淵“稷心無憾”的形象,也將載入史冊,成為“亂世忠良”的千古典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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