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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2章 曉風蕩儘幽冥冽,留取民心作玉階(1 / 2)

卷首語

天德三年,朔風卷著碎雪刮過西市,太保謝淵卸甲受縛,以“通敵叛國”的莫須罪名,斬於刑場木台之上。鬼頭刀落時,滾燙的血濺在凍硬的青石板上,竟衝破霜層滲進石縫,三日三夜凝而不化,連路過的老卒都紅著眼歎“忠魂血暖,凍不住啊”。

他的魂未入輪回,不是貪戀人世榮華,實因頸間刀痕的灼痛未消、胸中護疆衛民的執念未散,竟飄飄蕩蕩羈留於地府往生台。恰逢此時,當年構陷他的奸佞魏進忠已伏誅,今日便是其最得力的心腹黨羽王瑾,在陽間西市伏法之日。

往生台的幽冥寒霧如織,竟成了一麵透骨的鏡——陽間刑場的刀光、百姓的呼號、血濺塵土的聲響,都被這霧絲細細織入冥府;而謝淵魂中執念如蛛絲,一頭係著宣府衛城頭的殘旗,一頭牽著陽間百姓的淚眼,將陰陽兩界的人心緊緊縛在一處。此篇所錄,便是他立在往生台畔,望著陽間刀落血濺時,那些散入寒霧的魂語——有對忠勇的堅守,有對奸佞的斥罵,更有對公道的盼禱。

霜封孤魄往生台,寒宿泣血照氛埃。

刀芒破卻陰陽靄,冤沴催開彼岸苔。

麥餅餘溫凝素念,銅牌鐫字鑄碑材。

曉風蕩儘幽冥冽,留取民心作玉階。

呈報收殮先父太保謝公淵遺骸事

具報人:前太保謝淵次子、國子監生謝明。

呈報對象:刑部主事周大人。

事由:收殮先父謝淵遺骸,懇請恩準歸葬。

德佑三年秋四月庚申夜,先父以“通敵謀逆”之罪,棄市於西市刑場,監斬官乃兵部侍郎李仁大人。明驟聞凶耗,不及備禮,僅攜家仆三人,星夜自南郊彆業疾馳而赴。至刑場時,已近亥時。台周百姓猶未散去,或坐於凍土低泣,或立而默哀。見明身著素服奔至,皆自動讓道。有鬢發霜白之老丈,趨前遞一方漿洗潔淨之麻布,泣曰:“謝大人一生清節,當以淨衣覆身,勿使血汙玷其風骨。”明跪地叩首致謝,淚下如雨,竟不能語。

登台視之,先父遺骸倒伏於台心,頸間創痕深逾寸許,刃口齊整,顯為一刀斃命。囚衣雖為血汙所染,然先父脊背仍挺,雙手握拳,指縫間夾半片乾枯之槐葉。先父素愛庭前老槐,常言“槐性堅韌,經霜雪而不凋”,今臨刑攜此葉,其心其誌,昭然若揭。遺骸麵色平靜,不見半分驚懼,唯雙目微睜,餘光猶向皇城,似有未竟之願。

明與家仆趨前,以百姓所贈麻布,細拭先父血汙,更以預先備妥之素色儒袍。更衣之際,見先父左腕舊疤宛然。此疤乃先父昔年護駕南巡,為擋刺客匕首所留,彼時血濺禦駕,先父猶直言“臣當護主”。今疤痕猶在,慈父已亡,物是人非,明肝腸寸斷,幾欲昏厥。收殮之時,刑場吏卒私相告語,言先父臨刑前,曾向闕三拜,叩首之聲,震徹刑場,地磚皆顫;又言李侍郎刑畢歸府,甫入內堂,便嘔血半升,闔門謝客,三日不朝。此等情狀,皆為先父忠節感召之明證。

今先父遺骸已斂入薄棺,棺木乃西市木鋪掌櫃趙三所贈。趙三泣言:“昔年蝗災,闔家幾瀕於死,幸得謝大人開倉賑濟,方有今日。此棺雖薄,聊表寸心。”明昧死懇請刑部恩準,攜先父遺骸歸南郊彆業暫厝,待他年沉冤得雪,再行厚葬之禮。先父曆仕三朝,位至太保,一生忠君體國,恤養萬民,案無一字涉貪墨,身無一事屬枉法。今雖蒙不白之冤,然百姓哭送數裡,吏卒動容垂淚,足見公道自在人心,忠名不沒於塵。

呈文之上,字字泣血;肺腑之言,句句含悲。伏惟周大人察明此情,憐恤孤苦,速批所請,使先父遺骸得歸故土。明及謝氏一門,必銜環結草,永世感戴大人恩德。

附:收殮之際,見證者有西市百姓王二、木鋪掌櫃趙三、刑場吏卒劉五,三人皆願具結書為證,隨文呈上。

德佑三年秋四月辛酉晨國子監生謝明頓首具報

天德三年初春,霜鎖幽冥之界;西市刑場殘陽,血濺青冥之階。太保謝淵,瀝血護疆十餘載,宣府烽煙不起;蒙冤坐罪一朝,西市刀光驟落。魂離軀殼,未赴輪回之途;魄係往生,獨守昭雪之盼。蓋因頸間刀痕灼痛未消,胸次護民執念難散,遂羈留此台,望斷陰陽。

霜鎖孤魂於往生,霧纏殘魄於寒渚。冥空寒星垂淚,泣血點點映塵埃;石上血痕凝霜,留紅縷縷證冤屈。彼蒼不語,任朔風卷碎雪;厚土有情,讓忠血滲石根。三日血溫凝而不化,千載魂靈盼而未歸。看那幽冥霧靄,織成透骨冰鏡;照此陽間刑場,再現當年刀影。

刀光映破陰陽霧,忠魄穿冥察罪辜。陽間木台依舊,當年斬忠之地;今日伏法之人,正是奸佞黨羽。鬼頭刀起,如匹練橫空劈霧;王瑾伏誅,似惡犬喪魂伏地。刀落之聲,震幽冥之沉寂;百姓呼號,傳寒霧之迢遙。謝淵凝眸,見刀光映出宣府城頭月;孤魂頷首,憶當年揮戈退漠北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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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氣催開彼岸苔,忠懷釀就昭雪酒。往生台側,彼岸花開如血;皆是蒙冤魂淚,澆得芳叢灼灼。謝淵之冤,如苔附石難消;黎民之念,似泉湧川不息。昔時豫北賑災,麥餅溫痕猶在;今日刑場觀斬,民心怒火未平。冤氣纏奸佞之魄,使其惶惶不可終日;執念係百姓之心,令其代代不忘忠良。

麥餅溫痕凝執念,布衣深情鑄豐碑。張老嫗提粥澆墳,粗瓷罐裡藏溫煦;王漢子攜民立石,無字碑上印掌痕。麥餅餘溫,凝百姓三生之念;指尖老繭,刻黎民萬代之思。當年寒夜贈糧,救民於饑饉;今日熱粥澆土,祭魂於幽冥。執念如絲,牽陰陽而不斷;深情似火,暖孤魂而不寒。

銅牌忠字入碑來,赤心亮節照青史。秦飛腰懸龍紋扣,審案常思謝公語;楊武案設忠肅牌,議事必念守疆艱。銅牌磨得溫潤,映出忠良身影;忠字刻入石碑,彰顯節義光芒。玄夜衛揮刀斬佞,承謝淵之律法;兵部堂定策安邊,續太保之鴻圖。忠魂雖在幽冥,精神已入人間。

曉風散儘幽冥冷,暖陽照徹忠魂心。東風送暖,融往生台之霜雪;公道昭彰,散三界內之陰霾。昔時寒霧鎖孤魂,今日曉風攜春至;往歲冤屈沉海底,今朝清白耀中天。謝淵魂體漸明,頸間刀痕消弭;孤魄心潮漸平,胸中塊壘儘散。

留得民心作玉階,千秋萬代頌忠烈。民心為石,鋪就昭雪之階;民意如天,見證忠奸之辨。謝淵之忠,非止於朝堂之上;黎民之念,更流於歲月之中。往生台雖冷,不敵民心之暖;幽冥路雖遙,難阻公道之歸。忠魂歸處,不在仙山瓊閣;烈名傳時,長在百姓口碑。

嗚呼!霜雪可鎖孤魂,鎖不住忠良之誌;幽冥可隔陰陽,隔不斷黎民之思。刀光雖冷,斬不儘人間正氣;冤氣雖深,埋不了青史公論。謝淵以一身之死,明一世之忠;百姓以萬代之念,鑄千秋之碑。往者已矣,忠魂昭雪;來者可追,精神永續。民心為玉階,引忠魂歸正途;青史為長卷,載烈名垂千古。

謝淵立在往生台沿,玄色皂袍的下擺垂落如墨,靴底碾過的碎霜簌簌成粉,霜花下的青石板沁出極淡的血紋——那是百年來曆代蒙冤者的魂跡,在地府永夜不散的寒霧裡凝而未消,像一張鋪在台麵上的暗紅油紙。

台側的彼岸花正開得濃烈如燃,殷紅花瓣卷著絲絲縷縷的血霧,花莖上鋒利的倒刺勾著半片透明殘袍,是昨夜剛被勾魂使者引至冥府的鎮刑司小吏遺物,料子上還沾著陽間詔獄潮濕的黴味。

他垂眸,見自己的袍角正與寒霧絲絲纏繞,霧絲中裹著細碎的血珠,每一粒血珠裡都嵌著西市刑場的清晰縮影:黑黢黢的人頭在珠影裡浮沉,刑場木台的裂縫、劊子手磨得發亮的鬼頭刀,竟與奈何橋邊排隊的冤魂隊列疊成一片虛實交織的圖景。

寒霧突然順著頸間的縫隙往裡鑽,那道三日來從未褪去過的血痕驟然發燙,三天前鬼頭刀劈裂脖頸皮肉的劇痛,順著冰涼的霧絲一寸寸漫上來,連刀鋒切過骨縫的鈍響都在魂體裡回蕩。他下意識抬手去觸,指尖卻隻穿過一片虛無的霧靄,碰不到那道猙獰的傷口——魂體本無實形,所有的痛,從來都刻在未散的執念裡。

往生台中央的石柱上密密麻麻刻滿了名字,都是與他一樣含冤而死的魂靈,每個字的筆畫裡都滲著暗紅的幽冥水,順著柱身蜿蜒淌成細流,溪流上漂著刑場木台的虛影,連台角被馬蹄踢裂的缺口、裂縫裡嵌著的暗紅血痂,都與他記憶中伏法那日的模樣分毫不差。

往前踏出兩步,霧色愈發濃重,濃得能清晰辨出霧粒中浮沉的細碎人影:穿邊軍鎧甲的漢子,胸口還插著北元騎兵的鐵箭簇,箭杆上的獸毛早已朽爛;戴粗布頭巾的老農,手裡攥著半塊凍硬的麥餅,餅渣簌簌往下掉——這些都是他生前在宣府衛守疆、豫北賑災時護過的人,此刻竟在霧中齊齊躬身行禮,渾濁的眼窩裡盛著比寒霧更沉的敬意。

他忽然想起伏法那日的晨霧,也是這般濃得化不開,刑場外圍的百姓們垂首無言,沒人敢高聲喧嘩,卻用一道道灼熱的目光織成一張無形的網,將他即將渙散的魂牢牢兜住,沒讓它隨刀落而散在凜冽的冬風裡。

霧幕突然被一道陽間的光劈出裂縫,凡間刑場的木台清晰地撞入視野。那台子與他伏法時的模樣分毫不差,連台角被驚馬踢裂的缺口、台麵因常年染血而發黑的木紋都一模一樣,隻是上麵五花大綁的人換了——是王瑾,魏進忠最得力的爪牙,當年偽造他通敵密信、構陷他謀反的主謀之一。謝淵的魂體微微一顫,地府的陰風卷著彼岸花瓣撲在他臉上,花瓣的腥氣混著陽間刑場特有的鐵鏽味,比孟婆湯更能勾人回憶。他仿佛又聽見鐵鏈拖過青石板的“嘩啦”聲,那是他被兩名校尉押上木台時,鐐銬與地麵摩擦的聲響,冷得像宣府衛城頭結了三年的冰。

他試探著伸手,指尖穿透霧靄觸碰木台虛影的刹那,台麵上那道陳舊的血痂突然滲出血來,溫熱的血順著他的指縫滴落在往生台的彼岸花根上。那本就濃烈的花突然開得更豔,殷紅花瓣卷著他的魂血,竟在霧中慢慢拚出“宣府衛”三個暗紅字跡,筆畫蒼勁如他當年在城頭刻下的軍號。他猛地回神,頸間的灼痛竟淡了些——原來地府的草木也認忠臣血,就像陽間的百姓,從來都分得清誰是赤心護民的良將、誰是禍國殃民的奸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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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間的刀光穿透厚重霧層,如一束鋒利的銀針刺入謝淵的魂眼。他清晰地看見刑場中央的劊子手正躬身磨刀,鬼頭刀在晨霧裡亮得刺眼,刀刃上凝結的霜花被磨石刮成細碎的光粒,每一粒光都映著一顆寒星——那星與宣府衛城頭的星一模一樣。那年北元鐵騎圍城,他在城頭守了整整七日七夜,每天淩晨都是這樣的星懸在刀光之上,映著士兵們凍裂的臉頰、滲血的指節,還有他自己那把卷了刃的佩刀,刀身上的缺口都與此刻劊子手的刀隱隱重合。

地府的冥星也應聲亮起,懸在往生台上方的暗紫色天幕上,卻是詭異的暗紅色,像蒙著一層凝固了百年的血。他想起自己伏法時,劊子手的刀舉到頭頂的瞬間,他沒看那寒光閃閃的刃,隻望了望灰蒙蒙的天——宣府衛的星正躲在雲層後,微弱卻堅定地閃著。他當時心裡隻有一個念頭:隻要這顆星還在,北疆的疆土就不會丟,哪怕他謝淵死了,總有熱血將士會接著守下去。刀落的刹那,他看見刀麵映出的不是自己驚恐的臉,而是宣府衛新兵們青澀的眉眼,那些孩子剛入伍時連刀都握不穩,是他手把手教他們劈砍、教他們列陣,如今想來,該長成能獨當一麵的將士了。

霧裡的刀光突然劇烈晃動,陽間的刀已劈下,卻在離王瑾頸間寸許處驟然頓住——那奸賊突然破口哭喊,語無倫次地要招供,汙言穢語穿過霧層,碎成一片狼藉的聲響。謝淵的指尖驟然發燙,那是當年在宣府衛城頭砍殺北元騎兵時的舊感:刀砍進敵兵鎧甲的鈍響,熱血濺在護心鏡上的溫熱,與此刻刀懸半空的死寂,在他耳邊重重疊疊地撞在一起。低頭望去,魂體的手背上竟映出一道陳舊刀痕,那是當年為護運糧隊擋箭時留下的傷,傷口滲著的魂血,與往生台石板上的血紋絲絲縷縷連成一線,通向陽間的方向。

一顆暗紅的冥星突然從冥空墜下,落在他腳邊碎成一灘血。血灘裡清晰地映出自己頸間噴血的模樣:滾燙的血濺在青石板上,遇著晨霜瞬間凝成暗紅的冰珠,像極了宣府衛冬天裡凍硬的馬血。他想起那日血珠滾到一個穿補丁棉襖的少年腳邊,那孩子攥著半塊麥餅,凍得通紅的手剛要彎腰去撿,就被理刑院校尉一腳踹在胸口,摔在冰冷的地上。此刻血灘裡的少年身影突然清晰起來,他穿著嶄新的邊軍鎧甲,手緊緊按在腰間的軍牌上,軍牌的反光裡,正是他當年教少年握刀的樣子,少年眼裡的光,比冥星更亮。

刀光終是落下,陽間的血噴起丈高,穿透霧層,在冥星旁凝成一朵轉瞬即逝的血花。謝淵抬手去接,血花卻化作一麵宣府衛的軍旗虛影,旗上“忠勇”二字被風吹得獵獵作響。他忽然懂了,自己的刀雖然斷了,但守護疆土的刀從來沒斷;自己的命雖然絕了,但護著百姓的人從來都在——就像這暗紅的冥星,縱然蒙著血汙,也終會照亮冤屈的路,指引公道前來。

哭聲是從霧底最深處鑽出來的,細得像無數根鋼針,紮得謝淵的魂體都在發疼。他在濃霧中辨出西城張老嫗的身影,老人拄著根棗木拐杖,顫巍巍地站在刑場木柵外,粗布帕子被淚水泡得透亮,帕子的虛影飄到他麵前,上麵繡著的半朵麥花格外清晰——那是他當年在豫北賑災時教老嫗繡的。彼時老嫗的手凍得蜷成一團,連針都握不住,是他握著她的手,一針針挑出麥花的輪廓,輕聲說“有麥花在,就有盼頭,麥子熟了,日子就好了”。

地府的霧突然劇烈翻湧起來,像被這哭聲攪亂的池水,卷著細碎的哭腔往奈何橋的方向飄去。橋邊排隊的冤魂們都停下了腳步,側耳傾聽這來自陽間的執念,連引路的鬼差都收了鎖鏈,沉默地立在霧中。謝淵腳下的青石板血紋突然發燙,竟滲出絲絲縷縷血色的小米香氣,與陽間張老嫗帶來的熱粥味道混在一起,暖得他冰冷的魂體都在發顫。他想起伏法那日,也是這熟悉的米香從刑場外圍飄進來,鑽進他的鼻息。當時他被綁在木台上,鐐銬勒得骨頭生疼,卻在聞到米香時笑了——三年前他給老嫗的那袋小米沒白給,至少讓這老人在亂世裡多活了幾年,沒成餓殍。

再往前挪幾步,哭聲愈發清晰了。張老嫗撲在冰冷的木柵上,蒼老的身軀抖得像風中的枯草,花白的頭發被晨霜打濕,貼在滿是皺紋的臉上,嘴裡反複喊著“謝大人冤枉啊,謝大人是忠臣啊”。這沙啞的呼喊撞在往生台的石柱上,震得柱上的冤魂名字都在發抖,筆畫裡的血珠一顆顆往下掉,落在彼岸花的花瓣上,讓那本就濃烈的紅變得愈發灼目。他忽然想起自己跪在木台上時的心情——他不怕死,身為武將,馬革裹屍本是歸宿;他怕的是自己的冤屈會寒了百姓的心,怕那些期盼太平的眼神,會隨他的人頭落地而徹底碎掉。

指尖突然觸到一縷溫熱的霧,那是陽間熱粥蒸騰的蒸汽,竟穿透陰陽界限飄進了地府。他順著那縷溫霧摸過去,竟真的碰到了老嫗粗糙的手影,那手上布滿了紡線和勞作的老繭,指縫裡還嵌著沒洗乾淨的小米碎粒。“謝大人,喝點熱的暖暖身子”,老嫗的聲音穿過霧層傳來,帶著哭腔的顫音,謝淵頸間的灼痛驟然翻湧——刀落的鈍響、血湧進喉嚨的腥氣、老嫗撕心裂肺的哭喊,在他耳邊炸開,比地府的鬼哭狼嚎更讓人肝腸寸斷。他仿佛又看見那日的場景:老嫗被理刑院校尉狠狠推倒在地,盛粥的粗瓷碗摔在凍土上碎成幾片,熱粥灑在地上,白氣裹著米香,很快就被凜冽的寒風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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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聲突然拔高,像一道驚雷劈散了厚重的濃霧。謝淵看見陽間的百姓們不知何時都跪了下來,從刑場外圍一直跪到街口,男女老少,布衣書生,甚至連街邊乞討的乞丐都挺直了脊梁,齊聲喊著“謝大人冤枉”,聲浪震得地府的冥空都在發顫。他腳下的青石板突然裂開一道縫,縫裡鑽出土來,頂起一株細小的綠芽,芽尖頂著一點霜花,卻倔強地綠著。他笑了,眼角滲出冰藍色的魂淚——這是百姓的執念催開的芽,哪怕在幽冥的寒霧裡,也終會破土發芽;就像他的冤屈,終會等到昭雪的那一天,因為百姓的心裡,自有一杆秤。

地府的霧突然翻湧,卷著哭聲往奈何橋去,橋邊冤魂都停步側耳。謝淵腳下的青石板血紋開始發燙,竟滲出小米香氣,與陽間張老嫗帶來的熱粥味混在一起,暖得魂體發顫。他想起伏法那日,也是這米香從刑場外圍飄來,當時他想,三年前給老嫗的那袋小米,終究沒白給,讓她活了下來。

再往前,哭聲更清晰了。張老嫗撲在木柵上,蒼老身軀抖得像風中枯草,反複喊著“謝大人冤枉”。這聲音撞在往生台石柱上,震得柱上冤魂名字都在抖,筆畫裡的血珠往下掉,落在彼岸花上,讓那花更紅了。他想起那日跪在木台上,聽見這聲哭喊時險些落淚——他不怕死,怕的是百姓的盼頭,會隨自己的冤屈一起碎掉。

指尖突然觸到縷溫熱的霧,是陽間熱粥的蒸汽飄進地府。順著霧摸去,竟碰到老嫗粗糙的手影,手上滿是紡線老繭,指縫嵌著小米碎粒。“謝大人,喝點熱的”,老嫗的聲音穿霧而來,頸間突然劇痛,刀落的鈍響、血湧喉嚨的腥氣、那句“謝大人冤枉”,在耳邊炸開,比地府鬼哭更清晰。

哭聲驟高,如驚雷劈散濃霧。謝淵看見陽間百姓齊齊跪下,“謝大人冤枉”的呼喊震得冥空發顫。腳下青石板裂開道縫,縫裡鑽出土株細綠芽,頂著霜花倔強地綠著。他知道,這是百姓的執念催開的,哪怕在地府寒霧裡,也終會有綠芽,就像他的冤屈,終會有昭雪那日。

凡間的血滲進凍土層時,發出“滋滋”的聲響,像燒紅的烙鐵燙在冰上,這聲音穿透霧層,在往生台的青石板上清晰回響,與他當年血灑刑場時的聲音分毫不差。謝淵低頭,看見自己魂體的袍角正往下滴落魂血,血珠落在往生台的霜麵上,也發出同樣的“滋滋”聲——霜被魂血燙化,露出下麵暗紅的石板,石板上的血紋與陽間刑場的血痕絲絲相連,織成一條彎彎曲曲的路,路的儘頭,正是宣府衛糧窖的方向。

他順著這條血路往前走,霧中漸漸浮現出糧窖的虛影,窖門的鐵鎖鏽跡斑斑,鎖孔裡滲著的暗紅血跡,是當年守糧士兵們的血。他想起那年魏進忠克扣軍餉糧秣,宣府衛的士兵們啃著凍硬的麥糠,卻依舊死死守在糧窖前,領頭的老兵握著斷刀對他說“謝大人把糧交給我們,就算餓死,也絕不能讓糧丟了”。此刻糧窖的霧影裡飄出淡淡的麥糠味道,與陽間賣糧漢子王漢子帶來的麥餅香氣混在一起,勾得他空蕩的魂體都在發虛——他記得當年在糧窖裡餓了三天三夜,是一個叫二狗的小兵偷偷塞給他半塊麥餅,那麥餅又乾又硬,卻比山珍海味更讓他難忘,那味道,他記了一輩子。

血路突然轉了個彎,通向霧中一個少年的虛影。還是那身洗得發白的補丁棉襖,還是那半塊攥得溫熱的麥餅,少年踮著腳,要把麥餅往刑場的木台上扔,卻被巡邏的校尉一腳踹在地上,麥餅掉在血汙裡,沾滿了泥濘。謝淵的魂體劇烈晃動了一下,頸間的痛感再次翻湧,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扶,指尖卻穿過了少年的虛影——他終究隻是個魂,連護著一個孩子都做不到。可就在下一秒,少年倔強地爬了起來,不顧身上的泥汙,撿起那沾血的麥餅塞進懷裡,眼神裡的光像極了當年宣府衛的新兵,那是他教過的“寧死不屈”的模樣。

地府的青石板突然劇烈震動起來,血紋裡的血往上湧,凝成一個個士兵的虛影:他們穿著破爛的鎧甲,有的斷了胳膊,有的瞎了眼睛,手裡卻依舊握著鏽跡斑斑的刀,對著謝淵齊齊行了個軍禮。“謝大人,我們沒丟糧!”斷了胳膊的老兵聲音沙啞,斷臂處滲著的魂血滴在血路上,“魏進忠克扣的糧,我們都藏在山後的密窖裡,等著給您翻案的那天,交給能保百姓的好官”。謝淵的魂淚突然落了下來,地府的淚是冰的,砸在血路上融開一片血漬,血漬裡清晰地映出糧窖裡堆積如山的糧袋,每個糧袋上都用指血寫著一個“謝”字,歪歪扭扭,卻力透紙背。

陽間的血終於徹底滲透了凍土層,露出下麵青石板上的一道刻痕——那是他當年在宣府衛練兵時,用佩刀刻下的“寧死不割寸土”六個字,筆畫裡還嵌著當年的血痂。謝淵伸出魂指,輕輕撫過霧中的刻痕,魂體裡的寒意漸漸散去:他的血沒白流,士兵們的血也沒白流,這些刻在凍土深處的字、刻在百姓心裡的忠勇,終究會像這滲進凍土的血,在某個春天,開出正義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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