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頭
天德六年暮春,魏進忠伏法的血痕在西市青石板上漸次淡去,太和殿的丹陛卻仍浸著未散的寒意。三日之間,肅奸司抄沒的罪證堆滿了三間庫房,而空置的官署卻比罪證更觸目——吏部尚書畏罪自縊,戶部侍郎下獄待斬,六科給事中半數涉案,連地方督撫的奏報都因分管官員缺位,在禦案上堆成了小山。蕭桓摩挲著掌心“親賢遠佞”的白玉印,指腹劃過先帝刻下的細紋,目光落在殿外抽芽的梧桐上:肅奸是剜去毒瘤,而此刻,該為大吳的筋骨敷藥療傷了。張伴伴捧著溫好的參茶進來,見禦案上的奏折堆得幾乎遮住帝王的身影,輕聲歎道:“陛下已三日未安寢,龍體要緊。”蕭桓卻抬手翻開最上麵一本江南水災的急報,字跡被淚水洇得模糊,他沉聲道:“百姓在水裡泡著,朕豈能在暖閣裡安睡?”
夏蟲
炎宵初退暑氣漸勻,草際蟲聲透穿竹筠。
其聲斷續吟哦藏趣,一窗星影相伴微身。
卯時的養心殿燭火未熄,蕭桓將擬定的“三穩策”鋪在案上,新晉閣老周伯衡、徐英、蒙傲及同為閣老的楊啟、張伏、楊璞,五人的朝服還沾著晨露。禦案上的銀燈映著奏折上的朱批,“穩中樞、清積弊、興民生”九個字力透紙背。蕭桓指尖點在“穩中樞”三字上:“吏部尚書之位空懸,周伯衡閣老德高望重,暫代部務;楊啟閣老掌監察,協理甄彆官員品行,三日之內,先將六科給事中與各部主事的缺補上,優先選用謝淵舊部與未附魏黨的寒士。”周伯衡閣老躬身應下,從袖中取出一份名冊,紙頁邊緣磨得發毛:“老臣已連夜篩選,這二十三人皆是品行端方、曾任實職者,其中十人曾因彈劾魏黨被貶,如今正可複用。”楊啟閣老亦上前一步:“臣已命禦史台暗中核實此二十三人鄉鄰口碑,均無貪腐懈怠之名。”
徐英捧著戶部的虧空賬冊,指節因用力而泛白:“魏黨三年貪墨國庫白銀兩百七十萬兩,其中一百五十萬兩用於修建生祠,八十萬兩流入私宅,如今戶部存銀不足三十萬兩,連西北軍餉都快支應不上了。”蕭桓眉頭微蹙,卻未顯慌亂,他起身走到牆邊的輿圖前,指著江南鹽運司的位置:“鹽課是國庫支柱,魏黨親信把持鹽運,中飽私囊。徐卿兼任鹽鐵轉運使,明日便帶人接管鹽運司,將積壓的鹽引儘數清點,按平價售予商戶,所得銀兩優先充作軍餉。張伏閣老掌軍務統籌,需與徐卿對接,確保軍餉按時足額撥付西北。”張伏沉聲應諾:“臣定當嚴盯款項流向,絕不讓邊關將士再受凍餓之苦。”
蒙傲的玄甲上還帶著邊關的風塵,他單膝跪地:“禁軍經肅奸後汰除冗員三百餘人,如今兵力空額,魏黨安插的校尉已儘數革職,但基層士兵人心浮動。臣請旨整肅軍紀,以軍功定升遷,再從邊軍抽調精銳補充禁軍。”蕭桓扶起他,目光銳利如刀:“禁軍是京畿屏障,絕不容有半點疏漏。朕準你便宜行事,凡有抗命者,以軍法論處。另外,嶽謙舊部在西北戍邊,你與張伏閣老一同安排,送去糧草與慰問,告知他們嶽將軍的冤屈已雪,朝廷不會虧待忠良之後。”張伏補充道:“臣已備好糧草調令,隻需陛下朱批便可即刻起運。”
五人領命欲退,蕭桓卻叫住他們,從禦案暗格中取出五枚鎏金令牌,令牌上均刻著“代天巡狩”四字:“此令可調動地方府兵,閣老與楊啟閣老查吏治,徐卿查財政,張伏閣老查軍務,楊璞閣老查律法積案,若遇官員阻撓清查,不必奏請,先拿後問。”五人接過令牌,入手沉重,皆知這是帝王的信任與托付。殿外的晨光照進來,落在五人的朝服上,鍍上一層金邊,蕭桓望著他們的背影,輕聲道:“大吳的脊梁,就靠你們撐起來了。”
當日午時,吏部的任命文書便貼在了皇城牆上。曾因彈劾魏黨被貶為驛丞的李嵩,接到複任兵部主事的文書時,正在驛站為過往商旅挑水,他捧著文書,淚水滴在粗糙的麻紙上,轉身便往京城趕,連行囊都忘了收拾。類似的場景在大吳各地上演,被埋沒的賢才如久旱逢雨,紛紛奔赴各自的崗位,空置的官署漸漸有了人聲。
第二節吏治革新,澄濁揚清
閣老接管吏部的第一把火,便是燒向“履曆造假”。魏黨掌權時,許多官員靠賄賂買官,履曆上的“政績”全是偽造,有個從五品的通判,竟在履曆上寫著“平定江南水患”,實則當時他正躲在京城酒樓飲酒。閣老命人將這些官員的履曆與地方檔案逐一核對,楊啟閣老則派禦史實地核查,三日之內便查出四十餘名造假者,全部革職查辦,押赴地方贖罪。楊啟呈上核查奏報:“此四十人中有十二人曾構陷過忠良,臣已附在案後,提請從嚴處置。”
為了杜絕“任人唯親”,閣老與楊啟閣老共同製定了“三考製”:一考品行,由禦史台暗訪其鄉鄰;二考才學,由翰林院出題測試;三考實績,調取其過往任職的卷宗核查。有個叫王硯的舉人,曾因拒絕為魏黨寫頌文被革去功名,此次參加考核,才學考中第一,實績卷中記載著他任縣令時修的三座石橋,至今仍在使用。閣老當即奏請蕭桓,破格提拔他為吏部員外郎,負責考核事務,楊啟亦附議:“臣已核實王硯在鄉口碑,百姓稱其‘王青天’,確是可用之才。”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蕭桓則親自處理那些“騎牆派”官員。有位禮部侍郎,既未依附魏黨,也未彈劾奸佞,隻是終日閉門不出。蕭桓召他入宮,指著禦案上謝淵的血諫奏折:“謝卿以死明誌,你以‘自保’為念,同為朝臣,差距何在?”那侍郎麵紅耳赤,伏地請罪。蕭桓並未降罪,隻是命他前往江南,協助劉懷安賑災:“去看看百姓的苦難,再想想為官的本分。”
吏治革新並非一帆風順。魏黨殘餘勢力暗中阻撓,有個被革職的官員,買通刺客欲行刺閣老,幸得蒙傲派去的禁軍護衛及時發現,才未釀成大禍。蕭桓得知後,下令將那官員淩遲處死,首級掛在吏部衙門外示眾,同時下旨:“凡阻撓吏治革新者,無論官職高低,一律株連三族。”楊啟閣老隨即派出禦史巡查各地,嚴防殘餘勢力反撲,此令一出,朝野震動,再無人敢明目張膽地作亂。
一個月後,吏部與楊啟閣老完成了第一輪官員調整,共提拔賢才八十餘人,革職查辦貪腐、無能官員一百二十餘人。新上任的官員大多出身寒微,深知百姓疾苦,上任後第一件事便是清理積案、減免賦稅。百姓編了新的民謠:“舊官貪,新官廉,門前不再有喊冤。”這話傳到蕭桓耳中,他拿著民謠的抄紙,對閣老與楊啟笑道:“這才是吏部與禦史台該有的樣子。”
徐英接管鹽運司的第一天,便遇到了難題:魏黨親信留下的鹽引賬冊混亂不堪,有的鹽引已售出卻未入賬,有的則是重複開具,連倉庫裡的鹽都不知道實際存量。他帶著三名親信,住在鹽運司的庫房裡,連續五日五夜核對賬冊,餓了就啃乾糧,渴了就喝涼水,終於理清了頭緒——實際存鹽比賬冊上少了十萬石,全被魏黨私自變賣。
為了挽回損失,徐英製定了“鹽課新規”:鹽引由戶部統一印製,上麵蓋著防偽的玉璽印記;鹽商必須憑官府文書購鹽,每一筆交易都要登記在冊,每月上報戶部核查。他還派人前往江南、嶺南等產鹽地,嚴查私鹽販子,僅半個月就查獲私鹽三萬石,處死了兩名最大的私鹽頭目。鹽課收入日漸回升,第一個月便上繳國庫十五萬兩白銀,徐英將明細呈給蕭桓時,張伏閣老亦在場佐證:“此款項已按計劃撥付西北軍餉,將士們均已簽收。”
節流方麵,蕭桓下旨廢除了魏黨設立的“生祠捐”“慶典捐”等十餘項苛捐雜稅,同時縮減皇室開支。他將後宮的宮女裁汰一半,遣送回家,發放安家銀兩;停用了禦膳房的山珍海味,每日膳食隻留四菜一湯;連他自己的龍袍,都命尚衣局縫補舊袍,不再製作新的。張伴伴心疼地說:“陛下乃九五之尊,豈能如此節儉?”蕭桓卻道:“百姓食不果腹,朕豈能獨享奢華?”
針對魏黨造成的國庫虧空,蕭桓令徐英牽頭,查抄魏黨成員的家產,除了充公的贓銀,還將他們霸占的土地歸還給農民,允許農民以低價贖回。有個魏黨親信霸占了江南兩千畝良田,徐英帶人查抄時,百姓們舉著鋤頭圍過來,高呼“陛下英明”,紛紛主動幫忙丈量土地。這些措施實施後,國庫漸漸充盈,三個月後,西北軍餉終於足額發放,張伏閣老親赴邊關宣旨,將士們歡欣鼓舞,軍威大振。
徐英在戶部推行“透明賬冊”製度,將每月的收支情況張貼在戶部衙門外,供百姓查閱。有個老農路過戶部,看到賬冊上“江南賑災銀十萬兩”的記載,特意走進衙署問道:“這銀子真能送到災民手裡?”徐英親自給他解釋賑災流程,還拿出了劉懷安與災民共同簽收的文書。老農看完,對著皇宮的方向磕了個頭:“有這樣的朝廷,咱們老百姓就有盼頭了。”
江南的水災還未完全退去,劉懷安帶著賑災糧船趕到時,看到的是一片狼藉:房屋倒塌,田地被淹,災民們蜷縮在高處,靠吃樹皮、草根度日。他當即下令開設粥棚,每棚安排兩名官員監督,確保每一碗粥都能送到災民手裡。有個老婦抱著奄奄一息的孫子來領粥,劉懷安見孩子嘴唇乾裂,立刻讓人端來溫水,親自喂孩子喝下,又塞給老婦兩個饅頭:“彆怕,朝廷來了,就不會讓你們餓死。”
蕭桓接到江南的災情奏報後,下旨減免江南三年賦稅,同時調撥三十萬兩白銀用於修複水利。他派工部尚書親赴江南,主持修建防洪大堤,要求大堤“高丈二、寬三丈”,務必能抵禦百年一遇的洪水。工部尚書帶著工匠實地勘察,采納了當地老農的建議,在大堤內側種植柳樹,利用柳枝的根係加固堤岸。
西北的旱災同樣嚴重,蕭桓命戶部撥出十萬石糧食,由蒙傲護送前往西北。蒙傲不僅帶來了糧食,還帶來了新的種子——那是蕭桓讓人從西域引進的耐旱麥種,產量比當地的麥種高兩倍。他組織士兵幫助農民開墾荒地,教他們種植新麥種。有個老兵感歎道:“以前魏黨掌權時,咱們連軍餉都領不到,如今陛下不僅給我們發糧,還想著百姓的莊稼,這才是真天子啊!”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為了恢複農業生產,蕭桓還推行“勸農令”:凡開墾荒地者,三年免征賦稅;養殖牛羊超過百頭者,官府給予獎勵;有經驗的老農,可被聘為“農官”,指導百姓耕種。在京城郊外,蕭桓親自開墾了一畝試驗田,種植新引進的水稻,每逢休沐日,便帶著百官去田裡勞作,以身作則鼓勵農耕。
幾個月後,江南的防洪大堤建成,西北的新麥種也長出了嫩芽。劉懷安從江南送來奏報,說災民們已陸續返回家園,重建房屋,田地裡也插上了新的秧苗;蒙傲與張伏閣老則送來西北的麥穗,顆粒飽滿。蕭桓拿著那穗麥子,放在鼻尖輕嗅,聞到了陽光與泥土的氣息,他對徐英、張伏等臣道:“百姓有飯吃,國家才能安穩,這才是根本。”
蒙傲整頓禁軍的第一步,便是廢除“世襲軍職”。魏黨掌權時,許多將領靠世襲占據高位,卻毫無軍事才能,有個禁軍副將,連基本的隊列都指揮不好,卻因是魏進忠的義子,穩坐高位。蒙傲將這些世襲將領全部調離,安排他們去負責後勤,同時從邊軍中選拔戰功卓著的校尉補充進來,其中就有嶽謙的兒子嶽峰。
嶽峰繼承了父親的勇猛,在西北戍邊時,曾單人獨騎斬殺三名韃靼騎兵。蒙傲見他武藝高強、軍紀嚴明,便奏請蕭桓,提拔他為禁軍副總管。蕭桓召見嶽峰時,見他身上的鎧甲還帶著刀痕,不禁感歎道:“虎父無犬子,嶽將軍若在天有靈,定會為你驕傲。”嶽峰跪地泣道:“臣願以死報國,絕不辜負陛下與父親的期望。”
為了提高禁軍的戰鬥力,蒙傲製定了嚴格的訓練製度:每日卯時操練,午時學習兵法,酉時考核,考核不合格者一律降級。他還親自擔任教頭,演示槍法、刀法,禁軍士兵們見主將如此勤勉,訓練也愈發刻苦。有個士兵偷懶,被蒙傲發現後,罰他負重跑五十裡,從此再也無人敢懈怠。
邊關的防禦同樣重要。蕭桓下旨讓張伏閣老牽頭,加固西北、東北的長城,增設烽火台,同時將魏黨克扣的軍餉、糧草全部補發到位。他還派使者前往吐蕃、高麗,重申友好盟約,穩定邊境關係。韃靼見大吳軍威重振,不敢再輕易挑釁,主動派人來朝貢,送來戰馬千匹、牛羊萬頭,請求恢複互市。張伏閣老與蒙傲共同擬定互市章程,確保邊境貿易有序進行。
一日深夜,西北傳來急報:韃靼的一支騎兵越界劫掠,殺死了三名邊民。蒙傲請旨出征,蕭桓卻道:“先派使者交涉,若韃靼願意賠償損失、嚴懲凶手,便不必動武;若他們執意頑抗,再出兵不遲。”張伏閣老隨即擬寫交涉文書,明確提出賠償與懲凶要求。使者帶著蕭桓的詔書與張伏的文書前往韃靼王庭,韃靼可汗見大吳準備充分,不敢得罪,當即處死了劫掠的騎兵,賠償了大量的財物。此事過後,邊關愈發安穩,百姓們得以安居樂業。
魏黨掌權時,大興文字獄,許多文人因寫詩、著文被誣陷“譏諷朝政”,關進大牢。蕭桓下旨命翰林院牽頭,整理這些冤獄,為受迫害的文人平反昭雪。有個叫沈修的詩人,因寫了“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詩句,被魏黨定為“反詩”,流放三千裡,蕭桓不僅召他回京,還任命他為翰林院編修,讓他負責編纂《天德詩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