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語
東宮偏殿的檀香,在晨昏交替中燃出沉厚底色,三年來從未斷絕。蕭燊靜執謝淵手書的《民本策》,泛黃紙頁邊緣已被摩挲得起毛,“願以殘軀護蒼生”的題跋旁,是他連日來圈點的朱痕,指腹反複碾過“蒼生”二字,指節因用力而泛白。這冊孤本是他三月前整理謝淵遺物時,在一疊舊朝服中尋得的,書脊用棉線重新裝訂過,顯然是謝淵生前常讀之物。他夜以繼日研讀,讀到“漕渠潰堤,當與民同築”時淚濕紙頁,讀到“義學興,則民智開”時擊節長歎,終在謝淵靈前叩首三拜,額頭觸地的瞬間,哽咽著稱“謝師”。三載光陰倏過,謝淵棺槨已歸葬故土,然漕渠纖夫“謝公活我”的號子、田埂老農“金穗子救了命”的笑語、戍營士卒“狐裘暖到心”的歡歌,皆從遺籍字行間鮮活走出,如晨鐘暮鼓,叩擊著東宮的寂靜。沉水香的煙氣在他睫羽間凝成細小的水珠,恍若淚痕。
是日早朝,丹陛之上香煙繚繞,鎏金香爐中沉香木燃得正旺,映得蕭燊明黃朝服上的龍紋愈發威嚴。他執圭而立,聲震殿宇,目光掃過階下百官:“忠肅公謝淵,曆仕三朝,從錢塘縣丞到當朝太保,躬親民事三十載。他踏過漕渠的爛泥,嘗過災區的苦麥,守過雁門的風雪,以一身擔天下之勞,以一心係萬民之苦。其功當銘青史,其德當為萬世官箴!”百官屏息,唯有丹陛兩側的銅鶴似被聲浪驚動,輕輕振了振羽翼。蕭燊頓了頓,語氣愈發沉毅:“今仿聖祖修《政要》、成祖編《弘文》之製,命翰林院牽頭,集國子監、史館之力,編修《謝淵遺事》。本宮親任監修,審定篇目——凡他的治政舉措、民生善舉,纖毫不可遺漏;其為官之要、濟世之心,務必詳加闡發,為後世君臣立一麵照心之鏡!”話音落時,殿外恰好傳來晨鐘,聲傳九陌,與他的誓言共振。
旨意既下,朝野肅然。翰林院次日便在文淵閣西側設下修書館,門楣懸“稽古右文”鎏金匾額,是蕭燊親筆題寫。館內置總裁官三員,由太子少師、內閣大學士領銜;副總裁六員,皆為翰苑宿儒;又從太學、地方府學抽調飽學之士五十人,分掌考訂、編次、謄錄之職,各司其職,案牘如山卻井然有序。身著緋色朝服的編修官首次入東宮領旨時,剛踏入偏殿便被滿室書卷氣包裹——謝淵的巡訪劄記攤在正中,墨跡如新,頁邊沾著漕渠的泥水痕跡;百姓聯名的頌狀疊了半尺高,粗糲的麻紙上是密密麻麻的指印,想來是眾人按捺時用力過猛所致;地方呈報的政績冊用紅繩捆著,每一本都有謝淵朱筆圈點。蕭燊的批注更醒目,“此處當詳載治鹽之法,附鹽價前後對比”“民心之語不可刪改,‘謝大人給俺遞過饅頭’這類話,比朝堂讚詞更真”,朱筆沉勁,力透紙背,連編修官都忍不住屏息凝神。
“謝公一生,未蓄金銀,唯留此等為民奔走之跡。”蕭燊指著案上最厚的一疊卷宗,聲線沉緩如檀木擊石,他隨手拿起一本《河南農政錄》,書頁間掉出半粒乾枯的麥種,是謝淵當年親試的“金穗子”。“本宮讀其《民本策》,見‘以民為心’四字貫穿始終,從錢塘清鹽到河南勸農,從雁門戍邊到京城興學,從未變過。故而在他靈前叩首三拜,自認弟子——他雖未親授我學業,其遺作便是最好的師門教誨。”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眾編修,語氣陡然嚴肅:“編修此書,非為一人立傳,實欲將‘民為邦本’四字,刻入朝堂的骨血裡。凡他親赴之地,要派專人複核;親辦之事,要查官府卷宗、民間碑刻;親言之語,哪怕是農戶口中‘謝太保送過麥種’一語,亦要尋得當事人佐證,斷不可有半分虛飾。若有敷衍塞責者,以欺君論罪!”
編修官領旨退下時,見蕭燊正將一函謝淵親繪的漕渠圖鄭重納入錦盒,錦盒是前朝貢品,紫檀木胎嵌螺鈿,他卻用粗布仔細包裹圖卷,生怕邊角磨損。“此圖標注的淤塞點、減水閘,皆為謝公以腳丈量所得,”蕭燊的指尖撫過圖上“王家渡”三字,那裡曾是潰堤重災區,“他當年在王家渡堵決口,三天三夜未合眼,腳下的草鞋磨穿了兩雙,腳趾甲蓋都嵌進泥裡。編修時須將此圖附於治水篇後,再配一幅如今的漕渠圖,讓後人看看,謝公的心血換來了什麼。”言罷,他從書架上取下兩本藍布函套的典籍,正是《大吳聖祖政要》與《弘文總集》,翻開《聖祖政要》的凡例頁,上麵有先帝親批的“考訂必求實證”字樣。“仿此規製,每節必附三重佐證:官府卷宗、民間碑刻、當事人證言,缺一不可。”香獸爐中沉水香嫋嫋升騰,將案頭“為後世立鏡”四字朱箋映得愈發鮮明,如同一簇在歲月中永不熄滅的火種。
憤歌?育才
其一
貧戶歲歲汗浸蓑,田疇空對稻禾槁。
非為耕辛遜他人,隻緣目不識農稿。
茅簷夜泣饑腸斷,朱門酒肉臭相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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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學怎脫泥塗苦,任吏盤剝若剝皮。
塞風卷沙拂帝畿,邊關將懦懼胡騎。
朝堂袞袞儘紈絝,論策唯將舊簡披。
國弱本緣乏才俊,豺狼環伺競相逼。
吾悲黔首悲腸裂,吾歎邦危怒發立。
肅公遺奏凝血淚,欲為寒門辟通衢。
擊碎閥閱攔路虎,廣設學庠教童孺。
墨香蕩滌愚蒙氣,筆鋒可作斬妖殳。
待得賢才滿天下,揮戈一振舊綱紀。
民有智則倉廩盈,國有傑則山河砥。
從此人間無凍餒,笑觀朝陽耀五湖。
其二
秋風卷茅破吾廬,雨漏床濕夜難舒。
卷茅飄墮泥溝內,稚子抱絮啼寒宵。
翁嫗凍坐歎命蹇,非因天寒因識迂。
不知築垣禦風雨,唯向神佛叩首呼。
朱門繡闥暖若春,誰憫茅屋骨形臒。
官吏催租敲破壁,無學焉辨苛與輸。
民窮國弱根相係,朝堂乏才禍難除。
胡騎窺關烽火急,將相猶把美酒沽。
吾見此景眥欲裂,恨無利刃誅腐儒。
肅公遺策重提起,欲教寒士明經途。
拆卻豪門千間廈,廣建學館育賢徒。
民有智則茅屋固,國有才則江山殊。
待掃陰霾見白日,與民同醉飲屠蘇。
從此人間無敝廬,春風拂暖萬家居。
謝淵弱冠登科,赴任時隻帶了一個老仆、半箱書籍,還有母親留給他的一支銀簪。彼時的錢塘雖稱富庶,鹽政卻糜爛不堪——鹽商勾結縣令王懷安,將官鹽價格抬至“斤鹽耗半月口糧”,尋常百姓隻能買私鹽度日,稍有不慎便獲重罪。上任第三日,牢房裡便押來一位白發老婦,因偷了半袋私鹽被差役打得遍體鱗傷,見了謝淵便泣不成聲:“大人,我孫兒才五歲,生了熱病要吃鹽發汗,官鹽我實在買不起啊!”謝淵看著老婦滲血的衣褲,又問了牢卒“私鹽售價”,竟比官鹽還低三成,當即斷定其中有弊。他連夜提審鹽商賬房,又親赴鹽場查勘,燭火燃儘三枝,終在賬冊暗格中搜得行賄鐵證,上麵不僅有王懷安的簽名,還有他收受金銀的明細,墨跡未乾,罪證確鑿。
他親赴城東鹽場查勘,七月的日頭毒得像火,鹽工們赤身浸泡在齊腰深的鹵水中,皮膚被泡得發白起皺,腳底板生滿凍瘡卻仍遭監工催逼。一個年輕鹽工當場暈厥,監工竟揮鞭就打,罵道“懶骨頭”。謝淵大步上前奪過鞭子,怒斥:“他們是百姓,不是牲畜!”當即拍案下令:“即日起,鹽價依國律降至每斤三文錢,鹽工月錢加三成,監工再敢施暴,以虐待良民論罪!”縣令王懷安得知後,帶著一箱金銀找上門,以“上官施壓”相脅:“謝縣丞,鹽商背後是按察使大人,你得罪不起!”謝淵將金銀擲在地上,金元寶滾得滿地都是,他擲筆怒斥:“為官若懼權壓,何談為民做主?按察使又如何?我這縣丞的烏紗帽,是朝廷給的,更是百姓給的!”次日一早,他便親攜卷宗趕赴省城按察使司,曆數王懷安與鹽商的罪狀,連鹽商送給按察使的“生辰賀禮”都一並揭發。最終,王懷安與涉事鹽商一並問罪,伏法之日,錢塘百姓沿街張燈結彩,鞭炮聲從街頭響到街尾。
百姓感其恩德,自發在縣衙前的老槐樹下立“清鹽碑”,碑石是眾人湊錢請石匠打磨的,上麵密密麻麻鐫滿姓名,有鹽工、有小販,還有被救的老婦。立碑那日,老婦帶著痊愈的孫兒來謝恩,孩子捧著新蒸的米糕,怯生生地遞到謝淵麵前:“大人,甜的。”謝淵蹲下身,撫著孩子凍紅的小手,將米糕掰成小塊,分給在場的衙役和百姓,笑言:“此乃百姓心意,當與眾共嘗,方不負其情。”他自己隻吃了一小塊,米糕的甜香混著汗水的鹹味,在他舌尖化開,他在日記中寫道:“為官者,當記此刻滋味——百姓的甜,才是真甜。”縣衙的老差役後來對編修官說:“謝大人那幾日高興得睡不著,夜裡總去碑前站著,用袖子擦碑上的灰。”
編修官將這節初稿呈至東宮時,特意附上了從錢塘縣檔案館尋來的謝淵日記殘頁。蕭燊摩挲著殘頁上“百姓的甜,才是真甜”的字跡,指尖微微發燙,他提筆在初稿旁添注:“本宮讀謝公遺籍,知其初仕便明‘權輕不忘民重’之理,此為官第一要義。他在錢塘所做的,看似是清鹽弊,實則是守民心——這等初心,便是我認他為師的緣由。”寫罷,他又想起《民本策》中謝公自記此事的段落:“官帽上的紗料,皆出百姓之手,沾染汙濁便是負民,便是負天。”彼時他正因戶部呈報的鹽價波動而煩憂,讀罷這句,當即傳旨嚴查各地鹽政,朱筆在批注後又重重畫了個圈,墨跡透紙。
卷宗末附的錢塘縣誌嘉靖版殘頁,是編修官從縣學的藏書樓中翻出的,紙張已經發黃發脆,邊緣有蟲蛀的痕跡,卻仍清晰記載著:“謝丞在任半載,鹽價平,民心安,商旅漸興。昔時私鹽販子絕跡,鹽工歸家團聚者三百餘人,縣中孩童傳唱‘謝公來,鹽價跌,家家有鹽醃鹹菜’。”這段記載的字跡歪歪扭扭,是當年的縣學教諭所寫,他在跋中說:“我本以為謝丞是書生愣頭青,誰知他做事比老吏還穩,這縣誌我親自執筆,不敢有一字虛言。”這些文字雖樸素,卻如謝淵的初心,曆經百年風雨,依舊曆久彌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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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門關外的風沙如刀,刮在人臉上生疼,謝淵以兵部尚書銜督邊之際,恰逢匈奴左賢王率部來犯,更糟的是,戍邊士卒已缺衣少食三月有餘,軍餉被糧官劉三克扣大半,不少人凍得手都握不住兵器。他入營首日,便撞見幾個士卒在啃發黴的窩頭,見了他便慌忙藏起,眼裡滿是畏懼。謝淵二話不說,命人將劉三綁來,當著全營將士的麵,宣讀他私吞軍餉的罪狀——“克扣軍餉共計五千兩,買良田三頃,納小妾兩名”。劉三哭喊著“求尚書大人饒命”,謝淵卻拔出佩劍,劍刃抵著他的喉嚨:“弟兄們在前線流血,你卻在後方享樂,此等敗類,留之何用?”說罷手起劍落,劉三當場伏法。他將抄沒的銀兩儘數補發,對著將士們單膝跪地,立誓:“有我謝淵在,必令弟兄們穿暖吃飽——戰死有撫恤,家人有安置;生還能歸鄉,茅屋有炊煙!”聲震營壘,將士們無不落淚,齊聲高呼“願隨尚書大人死戰”。
他深知“兵貴神速”,舊的烽火傳信法需兩時辰才能將敵情傳到關內,極易誤事。於是帶著親兵沿邊勘察三日,在地勢高處增設十二座了望台,用“濃煙為號,短煙為警”的新方法,將傳信耗時從兩時辰縮至一炷香。有老兵質疑“這法子能行嗎”,他便親自在了望台上值守三日,示範傳信,凍得嘴唇發紫仍笑著說:“你們看,關內的援兵半天就到了,這就是快的好處。”解決了軍情傳遞的問題,他又親赴草原深處,與匈奴部落和談。匈奴首領見他隻帶了兩個隨從,不帶兵器,隻攜了江南的絲綢和茶葉,不禁動容。謝淵笑道:“打仗傷的是百姓,互市賺的是生計,為何要拚個你死我活?”最終定下“以茶換馬,以布易羊”的盟約,既解了邊民無鹽之苦,又消弭了戰亂隱患。冬夜巡營時,他見一個傷兵裹著破棉絮發抖,當即解下自身的狐裘,親手為他披上,自己隻著單袍站在風雪中,老親兵要脫衣給他,他卻擺手:“我是尚書,凍不壞,他傷著腿,不能再受寒。”
邊民為避戰亂,多躲入深山岩洞,吃野果、喝雪水,不少老人孩子染了風寒。謝淵得知後,立刻派人在山下平坦處築“安邊堡”,夯土為牆,蓋起五十間土坯房,又從關內調運麥種和耕牛,劃給每戶十畝耕地。他還特意從江南請來兩名織布工匠,在堡中設了“織坊”,教邊地女子織布。有個叫巴圖的老牧民,帶著全家來謝淵,捧著一碗熱騰騰的奶茶,顫聲說:“謝大人一來,咱不用再躲狼,也不用怕兵了,連過冬的棉衣都有了!”奶茶裡放了最珍貴的奶豆腐,是老牧民舍不得吃的。謝淵接過奶茶一飲而儘,暖意從喉嚨滑到心底,他拍著巴圖的肩膀笑答:“同是大吳子民,本就該守望相助。你們安心種地、放羊,有我在,誰也不敢來欺負你們。”他還讓人在堡外立了塊“漢蒙一家”的石碑,石碑上刻著兩種文字,風吹雨打,字跡卻愈發清晰。
匈奴首領感其誠信,親自趕著一百匹良馬來到雁門關,在關前立“盟誓碑”,碑上刻著“永結秦晉,不相侵擾”。謝淵回京複命時,戍卒與邊民十裡相送,隊伍從雁門關一直排到山下的安邊堡。有個叫趙二柱的士卒,把妻子繡的“忠勇”二字粗布鞋墊塞給他,針腳雖拙,卻繡得密密實實:“大人,這鞋墊防潮,您路上穿。”謝淵收下鞋墊,從袖中摸出半錠銀子遞給她:“給孩子買些糖吃。”蕭燊審定此節時,正翻看著謝淵的《戍邊劄記》,其中一頁畫著那雙鞋墊的草圖,旁注“趙二柱妻繡,針腳密,民心實”。他憶及《民本策》中“守邊先安邊,安邊先安民”的批注,提筆寫道:“謝師以仁安邊,勝十萬雄師。他守的不是關隘,是民心——此‘師’乃本宮讀其遺作後所認,敬其心,敬其行,更敬其‘以民為盾’的擔當。”
卷宗附的戍卒名冊殘頁,是從兵部檔案館的舊櫃中找到的,紙頁已經泛黃,上麵的字跡卻工工整整。“趙二柱”“李鐵山”等名字旁,均有“賞布二匹、銀五兩”的記錄,筆跡正是謝淵親書,筆鋒間藏著對士卒的體恤。編修官還走訪了趙二柱的後人,他的孫子趙承業如今在雁門關當差,家裡還珍藏著當年謝淵賞賜的布匹,雖已褪色,卻被裱在鏡框裡。趙承業說:“爺爺臨終前說,謝大人是百姓的官,也是當兵的官,讓我們世世代代都記著他。”這些細節,都被編修官詳實記錄在案,作為謝淵戍邊功績的佐證。
河南大旱,整整三個月沒下一滴雨,土地龜裂得像老樹皮,用鋤頭一挖就碎成粉末,麥種播下不過三日便枯成了灰。謝淵以戶部尚書兼河南巡撫之職,星夜趕赴災區,馬車在塵土飛揚的官道上跑了三天三夜,他幾乎沒合過眼,抵達河南府時,嘴唇都裂出了血口子。剛下馬車,就見一個老農抱著枯苗坐在田埂上痛哭,枯苗的根須裸露在外,早已失去生機。謝淵快步上前,當即跪地檢視土壤,指節磨出血痕仍不止步,指尖撚起一把土,土屑從指縫間簌簌落下。他站起身,決然道:“三日之內,必引黃河水入田!若辦不到,我謝淵自請罷官,以謝河南百姓!”他當即召集當地官吏和鄉紳,親自畫出引水渠的路線圖,圖上的每一個拐點,都是他用腳丈量過的。隨後親率數千役夫沿黃河挖渠,腳被碎石紮破,便用粗布裹傷,鮮血滲過粗布,在渠邊留下一個個暗紅的腳印,卻仍帶隊勘測不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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