凍漿果的甜意還沒在舌尖散開,像顆裹著冰碴的蜜珠剛要融成暖流,夕的右翼突然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不是皮肉被冰棱劃破的鈍痛,是從翅骨深處鑽出來的麻癢,像有無數細針順著羽翼肌理的紋路往上爬,針尖還裹著若有似無的邪祟濁氣,直往神魂深處鑽。她猛地攥住齊樂的衣袖,指尖涼得像剛從冰河撈起的碎冰,指節因用力泛出青白,墨色羽毛邊緣竟泛起細碎的銀光,那些銀輝順著羽毛的脈絡遊走,與她鎖骨處那道淡金色的鎖鏈印記隱隱連成一片,像兩條蘇醒的銀蛇在皮膚下遊走。
“怎麼了?”齊樂的聲音裡帶著瞬間的緊繃,他立刻伸手扶住夕的胳膊,掌心剛觸到她微涼的肌膚,腕間的梧桐芽突然爆發出刺眼的金光,三片嫩葉像是有了生命般舒展開,主動貼在夕震顫的翅膀上。金光觸到羽翼的瞬間,夕明顯感覺到那股鑽骨的麻癢淡了幾分,而齊樂看得更清楚:她翅膀上那道橫貫翅骨的舊疤痕裡,藏著的銀色鎖鏈印記正在微微蠕動,印記邊緣的紋路像活過來的藤蔓,正一點點往她肩胛處蔓延,像是有什麼東西要掙破皮肉,從裡麵鑽出來。
夕咬著下唇搖了搖頭,齒尖嘗到一絲淡淡的血腥味,額間的金色符文卻亮得刺眼,幾乎要灼穿她的眉心。方才部落孩童舉著凍漿果,脆生生說“西邊冰河爬上來長蟲,黏糊糊的能咬碎冰麵”時,她體內突然湧起一股熟悉的悸動——那不是她自己的神魂在震顫,是另一股沉睡著的力量,正隔著層層邪符封印,與齊樂腕間梧桐芽映出的半魂虛影產生共鳴。這股悸動太熟悉了,和之前雪山之戰時一模一樣。
那時她為了護住被三隻邪祟圍攻的齊樂,不顧神魂受損強行催動了自己的力量,後背突然炸開一陣灼熱,像是有岩漿從骨縫裡竄出來,燒得她眼前發黑。等她揮劍殺退最後一隻邪祟,低頭去看時才驚覺,後背竟憑空生出了一對墨色翅膀,羽翼邊緣還纏著沒散儘的黑氣,風一吹就簌簌往下掉黑色的羽屑。她當時隻當是力量透支後的異變,忍著疼將翅膀收了回去,此刻被這陣刺痛拽回記憶,才猛然驚覺:哪是什麼異變?是羊俊當年埋在她體內的那半魂,在光陣的衝擊下掙破了一層封印,翅膀根本是半魂力量外溢的征兆——就像裝滿水的陶罐裂了縫,裡麵的水總要尋著縫隙往外冒。
“是體內的封印在動。”夕的聲音發顫,金色瞳孔裡清晰映著梧桐芽金光中昆侖墟的虛影,那虛影裡的穀底裂縫深不見底,隱約能看見暗紅色的蟲身在蠕動。“那半魂……它感應到穀底的自己了。羊俊當年根本沒把它帶走,隻是用邪符一層層封在了我神魂最深處,像在我身體裡養著一顆隨時會炸的雷。”
林清玄上前一步,桃木劍在掌心輕巧地轉了個圈,劍身上的檀香氣息混著淡淡的金光彌散開來,在三人周身織成一道半透明的屏障,將冰原上的寒風與雪粒都擋在了外麵。齊樂開口道,“難怪上次雪山之戰後,我總覺得你身上的氣息不對勁——一半是神獸的清冽,像昆侖山頂的融雪水,另一半卻藏著邪祟的濁意,像是沼澤裡的淤泥,原來是兩股神魂在你體內互相拉扯。”他望向昆侖墟的方向,眉頭微蹙成川,“羊俊此舉太反常,他若想要你的神魂,大可在你半魂受損、力量虛弱時直接奪走,何必費這麼大的力氣封印在你體內?這不合邪祟掠奪力量的性子。”
這個問題像根細刺,在夕心裡紮了好幾年。從她記事起,鎖骨處的鎖鏈印記就從未消失過,齊樂的祖輩隻說那是護著她的印記,也沒再多說過什麼。她緩緩展開翅膀,任由梧桐芽的金光落在羽翼上,看著那些銀色鎖鏈印記在光線下漸漸清晰,連印記上刻著的上古符文都看得真切:“或許……他要的不是半魂,是完整的我。”話音剛落,齊樂腕間的梧桐芽突然發出一聲清脆的葉響,金光裡的昆侖墟虛影猛地拉近——原本隻有三五條長蟲的穀底,此刻竟又爬上來數十條,暗紅色的蟲身粗如孩童手臂,周身纏著鏽蝕的銀色鎖鏈,蟲口分泌的暗綠色粘液滴落在岩層上,發出“滋滋”的腐蝕聲,已經蝕穿了三道守護符文。而鎖鏈中央,半透明的狐形虛影正蜷縮著,九條金色的狐尾有氣無力地垂落著,尾尖的火焰像風中殘燭,隨時都會熄滅。
“不能再等了。”齊樂攥緊手腕,梧桐芽的葉片已完全展開,脈絡裡的金光順著他的小臂往上爬,在他掌心凝成一道與鎖鏈符文相似的金色印記,溫度燙得驚人。“粘液再這麼侵蝕下去,鎖鏈一斷,穀底的半魂要麼被長蟲吞掉,要麼就會徹底失控暴走,到時候你體內的封印也會跟著崩裂,兩股力量碰撞起來,連你都會被反噬。”
林清玄點了點頭,轉身對部落族長交代了幾句——無非是讓族人加固帳篷外的結界,若見西邊升起紫霧,便立刻點燃他留在族長帳篷裡的桃木符,那符紙經山海法術加持,能暫時擋住低階邪祟的侵襲。部落的孩童們還舉著凍漿果站在一旁,小臉上滿是擔憂,見夕臉色蒼白,領頭的小男孩便把串著漿果的木枝往她手裡塞得更緊,凍得通紅的指尖微微顫抖:“神獸姐姐,你是不是要去打穀底的壞蟲子?這個給你,阿娘說甜的東西能讓人有力氣,吃完你就不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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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接過木枝,指尖觸到冰涼的漿果,心裡卻暖得發疼。她低頭咬了一口,酸甜的汁水順著喉嚨往下滑,竟真的壓下了幾分神魂的刺痛,連翅膀的震顫都輕了些。“等我回來,再陪你們堆雪狐狸好不好?”她揉了揉小男孩的頭發,指尖觸到他發間的碎雪,轉身時,翅膀已完全展開,墨色羽毛上的銀光與齊樂掌心的金光交織在一起,落在冰原的雪地上,像撒了一把碎星。
三人踏著冰原的積雪往昆侖墟走,風比在部落時更烈,雪粒打在臉上像小刀子割似的疼。夕飛得有些不穩,體內的半魂像是被穀底的虛影勾著,一個勁地往封印外撞,每撞一下,她的翅膀就顫一下,鎖骨處的鎖鏈印記便亮一分,連帶著她的呼吸都變得急促。齊樂察覺她的異樣,立刻放慢腳步與她並肩飛行,梧桐芽的金光始終覆在她的羽翼上,像一層溫暖的鎧甲:“撐得住嗎?不行就先停下來,我用愈傷符幫你穩住封印,彆硬扛。”
“沒事。”夕搖了搖頭,忽然抬頭笑了笑,金色瞳孔裡映著漫天飛雪,竟閃著細碎的光,“其實……我早就想看看完整的自己是什麼樣子了。以前總覺得力量失控時的疼最難熬,像有兩把刀子在體內互相砍,現在才知道,原來連疼都是兩半神魂在互相找彼此的信號——它在喊我,我能聽見。”
林清玄落在兩人身後半步,目光落在夕翅膀上流動的銀光裡,忽然開口打破了沉默:“幾年前我見過羊俊一次,那時祂還不是現在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邪祟模樣。他當時就在昆侖墟附近徘徊,手裡拿著一塊碎玉,玉上刻著的,就是你羽翼上的鎖鏈符文。”
這話讓夕猛地轉頭,翅膀的動作都頓了一下,金色瞳孔裡滿是詫異:“碎玉?什麼樣的碎玉?”
“是塊青白玉,質地很純,邊緣缺了一角,像是從什麼器物上硬生生敲下來的,斷口還留著新鮮的玉屑。”林清玄一邊回憶一邊往前走,腳步沒停,“他見了我就轉身往穀底走,沒說一句話,隻留下一股很淡的香氣——不是邪祟的濁氣,是梧桐花的香,和齊樂腕間梧桐芽的氣息很像。”
說話間,昆侖墟的輪廓已近在眼前。冰封的山巒像一頭沉睡了千年的巨獸,灰白色的冰殼覆蓋著岩層,山尖插在鉛灰色的雲層裡,透著逼人的寒氣。穀底的裂縫深不見底,黑黢黢的像巨獸張開的嘴,隱約能聽見長蟲蠕動的“嘶嘶”聲,混著風嘯聲,在空曠的冰原上格外刺耳。齊樂腕間的梧桐芽突然劇烈震顫起來,金光愈發熾盛,竟在三人麵前凝成一道半透明的光橋,光橋的另一端直通向穀底的黑暗,橋上還浮動著細碎的金色光點。
夕剛踏上光橋,體內的半魂突然劇烈躁動起來,右翼的刺痛瞬間翻了倍,像是有無數細針同時紮進翅骨,疼得她差點跌下光橋。可這一次,她卻能清晰地“看見”——體內那團被邪符封印的半魂,正隔著一層薄薄的黑色邪符,與穀底鎖鏈中央的狐形虛影遙遙相對,兩者身上的銀色符文同時亮起,像兩個久彆重逢的故人,在拚命往一起湊,連氣息都變得愈發契合。
“就是現在!”齊樂立刻握住夕的手,掌心的金色符文與她鎖骨處的印記精準貼合,滾燙的溫度順著皮膚傳來,“我讓梧桐使用她的力量穩住你體內的封印,你試著引導那半魂往穀底靠,彆讓它掙破邪符,一旦邪符碎裂,力量失控就麻煩了!”
夕點了點頭,閉上眼集中神識。她能感覺到體內那股沉睡著的力量正在蘇醒,帶著與她同源的溫熱,順著血脈往翅膀流去,翅膀上的銀色印記越來越亮,連羽毛的紋路都染上了銀光。右翼的銀色鎖鏈印記與穀底鎖鏈上的符文漸漸連成一道光帶,像一條銀色的綢帶,將她與穀底的半魂係在了一起。就在這時,穀底的長蟲突然停下了侵蝕鎖鏈的動作,暗紅色的蟲身齊齊扭動,數十雙複眼同時轉向光橋上的三人,口器裡吐出濃密的黑煙——黑煙呈詭異的暗紅色,裹著一股熟悉又令人厭惡的氣息。
是羊俊的氣息。
夕猛地睜開眼,金色瞳孔裡滿是驚怒,翅膀猛地一揮,將身前的黑煙扇開:“他果然在這裡!這些長蟲根本不是自然滋生的,是他養來侵蝕鎖鏈的!”
話音未落,穀底突然傳來一陣低沉的笑聲,順著黑煙往上飄,帶著說不出的詭異,像生鏽的鐵片在互相摩擦:“小年獸,好久不見。沒想到你居然能找到這裡,還帶著山海法師——看來,你離完整不遠了。”
黑煙漸漸在光橋下方凝聚成一道模糊的人影,人影周身裹著暗紅色的邪氣,看不清具體模樣,隻隱約能看見他手裡握著一塊青白玉碎塊,碎塊上的符文正與夕翅膀上的印記遙遙呼應,發出淡淡的紅光。齊樂立刻將夕護在身後,腕間梧桐芽的金光暴漲,光橋兩側燃起熊熊金色火焰,火焰順著光橋蔓延,將黑煙牢牢擋在外麵:“羊俊,你到底想乾什麼?彆裝神弄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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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影輕笑一聲,沒回答他的問題,隻對著夕說話,語氣像是在誘哄一個迷路的孩童:“你以為弋始當年封印你是為了保護你?他是怕你知道真相——你根本不是被饕餮撕裂了半魂,是當年那場上古大戰裡,你為了封印地脈深處的邪祟本源,主動將神魂劈成兩半,一半留在體內維持神獸力量,一半沉入昆侖墟鎮壓邪祟。這件事是上古時期眾所周知的事,而我先前見你想要與你的另一半相互融合,所以才把你另一半魂封印在你體內,是在幫你湊齊完整的神魂,隻要你主動解開封印,就能恢複上古神獸的全部力量,到時候,整個天下人間誰還能攔著你?誰還敢對你指手畫腳?”
夕的神魂劇烈震顫著,像是被投入了一顆巨石的湖麵。羊俊的話像一把生鏽的鑰匙,硬生生撬開了她記憶深處的枷鎖——她模糊記起千年前的昆侖墟,那時的山巒還沒有被冰封,漫山遍野開著梧桐花,漫天霞光裡,她的九尾燃著金色火焰,親手將半魂注入穀底岩層,岩層上的封印符文在她指尖亮起,耳邊還響著先祖的勸阻聲。原來那時的西王母沒騙她,卻也沒說全——他鎖住她的半魂,不僅是為了瞞過外界的邪祟,更是為了不讓她記起這段往事,不讓她再為封印犧牲,畢竟當年那一戰,她已耗儘了大半力量。
“你撒謊!”齊樂的聲音帶著怒意,打斷了夕的怔忪,“若你真要幫她融合神魂,為何要用邪符封印半魂?為何要養這些長蟲侵蝕鎖鏈?這些根本不是幫她,是在害她!”
那羊頭人身的身影的笑聲戛然而止,語氣瞬間冷了下來,像冰原上的寒風:“弋始,你還不明白嗎?我隻是在幫她加速——封印了千年,她的半魂快要和岩層融為一體了,若不用長蟲的粘液蝕掉鎖鏈,若不用邪符刺激她體內的半魂,她怎麼能順利收回半魂?你們以為融合神魂那麼容易?沒有外力推動,她這輩子都彆想記起自己是誰!”他舉起手裡的碎玉,符文光芒更盛,暗紅色的邪氣順著光帶往上爬,“不信你問她,此刻她體內的半魂,是不是已經在主動往鎖鏈那邊靠了?是不是連神魂都在發燙?”
夕咬著下唇,沒說話,齒尖的血腥味越來越濃。她能清晰地感覺到,體內的半魂正在順著光帶往穀底鑽,與穀底的虛影越來越近,連帶著她的神魂都變得灼熱起來,像有團火焰在胸腔裡燃燒。右翼的刺痛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久違的充盈感,像乾涸了千年的土地突然遇到了雨水,連翅膀的揮動都變得輕盈了許多。
就在半魂即將觸到穀底虛影的瞬間,林清玄突然動了。他踏碎光橋旁的金色火焰,桃木劍帶著檀香氣息直刺人影心口,劍身上的金光劈開黑煙,在人影胸前劃出一道淺淺的傷口:“彆信他!他要的根本不是讓你融合神魂,是你融合時爆發的上古神獸之力!那力量足以震碎地脈封印,放出裡麵的上古邪祟本源!”
人影猛地後退,黑煙散開大半,露出一張蒼白的臉,臉上沒有血色,眼底卻燃著貪婪的光。他看著林清玄,眼底閃過一絲詫異,隨即冷笑起來:“你居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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