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時節,藥膳館的紫藤架上已有嫩芽萌動。我正在整理新摘的玫瑰花瓣,小林捧著竹匾快步走來:"程教授,您看這玫瑰的成色。"
匾中玫瑰花瓣片片飽滿如綢,色如胭脂,輕輕一撚就滲出晶瑩的花露。這是蘇州郊外花圃的"醉紅顏",每日晨露未乾時采摘,帶著朝露的清新。
"玫瑰花甘微苦。"我拈起一片輕嗅,香氣沁心,"《食物本草》說"玫瑰利氣行血,解鬱安神",最宜春分調理情誌。"
鄭淮安從庫房取出個陶甕,掀開油紙,露出雪白的茯苓片。這是雲南深山的"雲茯苓",斷麵紋理如流雲,在陽光下泛著珍珠光澤。
"老鄭,這批茯苓..."我輕叩斷麵,聲如擊玉,"怎麼這麼透亮?"
"長在古鬆根上的。"老人用粗糙的手指摩挲著茯苓,"采藥人說,要等鬆樹枯死五年後挖,藥性最足。《本草圖經》說"茯苓安魂養神"。"
程明從後院石磨旁捧來新磨的糯米粉,色如初雪,質地細滑。他小心地過篩:"爸,這米粉...怎麼比去年的更細?"
"改用太湖邊的"三粒寸"。"我取些米粉置於掌心,"要等霜降後收的糯米,用梅花雪水浸泡三日,石磨碾製後經九次過篩。《養小錄》說"米粉過百目,蒸糕最宜"。"
製作從處理玫瑰開始。玫瑰花需用竹鑷摘去花萼,保留完整花瓣。小林搶著要摘,卻把花瓣扯得七零八落。
"要順著紋理摘。"我示範著,"三分力在鑷,七分意在巧。"
茯苓要先用米泔水浸泡,再用銅刀切丁。程明拿著鐵刀要幫忙,被我攔下:"鐵器傷藥性,銅刀才保得住原效。"
和糕最見功夫。青瓷盆中先調茯苓泥,再入玫瑰露,最後拌入糯米粉。揉糕時要"三揉三醒"——初揉成形,醒發半刻,再揉至光潤。
蒸糕最講究火候。檀木蒸籠先墊新鮮荷瓣,倒入糕漿。灶火要"三噓三吸"——猛火催香,文火定形,餘火收味。
"為何不用銅籠蒸?"小林看著我們往灶裡添柏枝。
"檀木性溫。"我調整著火候,"《飲膳正要》說"檀木蒸食,得少陽生發之氣"。"
前廳傳來壓抑的歎息聲。我出去一看,是位眉頭緊鎖的年輕婦人,正按著心口蹙眉:"這半年來...胸悶氣短...夜不能寐..."
我注意到她指甲上的豎紋和泛青的眼圈:"可是家中有什麼煩心事?"
她眼圈微紅:"夫君納妾...日日...以淚洗麵..."
典型的肝氣鬱結。我切了塊剛出籠的玫瑰茯苓糕:"慢慢品,需含化。"
糕色粉潤如霞,茯苓的淡雅與玫瑰的芬芳交融。婦人小口品嘗,突然淚落:"好香...像有東西...把心口的結化開了..."
"芳香解鬱。"我解釋道,"茯苓安神,玫瑰疏肝,情誌同調。"
半盞茶後,她摸著心口訝然:"奇怪...這悶堵...竟鬆了些..."
這段插曲被小林繪入《江南解鬱錄》。最驚喜的是位從杭州來的女醫,她帶著醫案來討教:"此糕正合閨閣鬱症。"
次日,藥膳館來了幾位繡莊的繡娘,個個麵色青黃。為首的師傅歎道:"這些丫頭...春來多愁...連針都拿不穩..."
"試試這個。"我端出改良版,添了少許綠萼梅和佛手,"解鬱安神糕",午後食用最佳。"
旬日後回訪,胸悶、脅脹、失眠皆見輕減。最顯效的是位長期鬱鬱寡歡的老繡娘,終於繡出了新的"蝶戀花"。
"這不科學!"某位太醫署的院使搖頭,"區區米糕,怎能解鬱?"
"肝主疏泄。"我翻開《醫宗金鑒》,"《內經》說"木鬱達之",現代研究證實玫瑰精油能調節5羥色胺。"
此事在杏林引發熱議。清明前夕,藥膳館舉辦了"藥膳與情誌調理"雅集。最令人稱奇的是位老翰林的記錄——其女連食此糕三月,十年鬱症竟愈。
"玫瑰醇能疏肝。"
"茯苓酸調節gaba受體。"
"檀木蒸籠的特殊香氣有寧神之效。"
最精妙的發現來自一位隱士,他指出此糕暗合"木土相和"的醫理。
質疑聲中,有位遊方道姑嘗了糕後微笑:"何必究其藥理?婦人吃著舒心,便是良方!"
隨著春深,我們推出"江南解鬱糕":穀雨加茉莉,立夏入蓮芯,小滿添合歡。不講究配伍理論,隻求順應花信。
最動人的是位喪夫多年的繡娘,她送來幅"並蒂蓮"的繡品:"這塊糕,讓我記起了少女時在花間嬉戲的歡愉。"
清明那日,那位杭州女醫帶著女弟子來訪:"求教此糕製法。"我教她們辨認好玫瑰:要瓣厚,色豔,露多。有位姑娘突然哽咽:"這香氣...像極了及笄那年戴的花..."
暮色中,藥膳館的蒸籠仍飄著花香。程明整理著病例記錄,小林描繪著新的糕樣,鄭淮安則在院中翻曬新采的荷瓣。糕香混著春夜的微風,在江南的星空下輕輕浮動。
這香氣裡,仿佛又見祖母的身影。她常說:"解鬱的糕點,是要就著心事慢慢品的。"如今看來,這塊芬芳的糕點裡,藏著最溫柔的醫道——不必苦口良藥,隻需一塊能讓人記起歡愉的滋味。
窗外,流螢點點,新月初升。明日又有新的"鬱結客"要來,新的故事要寫。而這一塊馨香,將繼續訴說著江南最含蓄的養生之道:最好的解鬱藥,是讓人重展笑顏;最真的調理,不過是教人記起生命中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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