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四,祭灶的煙火氣還未散儘。藥膳館的廚房裡擺開了陣仗,三眼灶台上摞著六層蒸籠。鄭淮安抬進一口半人高的紫砂壇,壇身刻著"色香味全"四個篆字。"這是師父留下的老壇。"老人用軟布擦拭壇身,陶器泛出溫潤的包漿。
小林捧著竹篩進來,篩中盛著發好的鮑魚,肉質肥厚,裙邊微顫。"南日島的三年鮑。"她將鮑魚浸入清水,水立即泛起琥珀色。我取過一隻,指尖輕按,鮑肉q彈回彈。"發得正好。"鄭淮安點頭,"用雞湯煨了整宿。"
水盆裡遊著活海參,肉刺分明,通體烏亮。老人撈起一條:"遼參要反複焯水,去儘腥氣。"鍋中水沸,海參入水即卷,撈出浸冰水,如此三番,海參漸舒展如掌。
魚翅在紗袋中靜臥,翅針晶瑩似玉。小林小心地取出,用竹鑷剔除雜質。"呂宋金鉤翅。"她對著光檢查翅針,"要文火慢燉六個時辰。"
鴿蛋已剝好,在青花碗中如珠如玉。鄭淮安取過小爐,用文火慢煎,鴿蛋漸漸泛起金黃焦邊。"煎老些才掛汁。"老人手腕輕抖,鴿蛋在鍋中旋轉。
火腿取中方,紅白分明。我用薄刀切成紙片,油花如雪。"金華陳腿。"鄭淮安深吸一口氣,"三年以上的才有這香氣。"
乾貝在瓷碗中蘇醒,清水泡發後飽滿如珠。小林撚起一顆:"瑤柱要撕成絲,鮮味才出。"她指尖輕巧,乾貝成絲,鮮香撲鼻。
花菇肥厚,菌褶如扇。我取刀在菇麵剞十字花,"這樣才入味。"鄭淮安遞過一盅高湯:"用老母雞、火腿、乾貝吊的湯頭。"
層層碼放是學問。紫砂壇底墊竹篦,先擺豬蹄、雞塊,次放鮑魚、海參,再鋪花菇、乾貝,最上層是鴿蛋、魚翅。每鋪一層,澆一勺高湯。
封壇最是關鍵。我用荷葉封口,紮緊麻繩。"小火慢煨十二個時辰。"鄭淮安將壇子移入炭爐,添上銀炭,"火不滅,氣不漏。"
等待時光漫長。小林守著爐火,不時添炭。鄭淮安擦拭著刀具,我翻閱著《隨園食單》。廚房裡隻有炭火劈啪聲,和漸漸彌漫的香氣。
開壇時刻,蒸汽騰空而起。香氣如實質般彌漫,鮑魚的醇、海參的鮮、火腿的鹹、花菇的香,交融成難以言喻的複合香味。湯汁金黃濃稠,食材形態完整卻已酥爛。
舀起一勺,湯濃掛唇。鮑魚軟糯,海參q彈,鴿蛋香滑,花菇吸飽湯汁。鄭淮安眯眼品味:"師父說的"壇啟葷香飄四鄰",就是這個意思了。"
小林捧著碗,小口啜湯:"鮮得眉毛都要掉了。"她忽然指著窗外:"快看!"幾隻野貓蹲在牆頭,仰頭嗅著空氣。鄭淮安哈哈大笑:"連貓都跳牆來了!"
餘湯不舍浪費。我取來白菜心,焯水後浸入湯汁。鄭淮安揉麵做拉麵,小林切蔥花。簡單的白菜麵,因著佛跳牆的餘韻,竟成了至味。
夜深時,炭火漸熄。我們圍坐廚房,碗中盛著最後一點精華。鄭淮安哼起閩南小調,小林學著打拍子。紫砂壇靜立灶上,壇身還留著歲月的溫度。這一壇佛跳牆,燉煮的不僅是山珍海味,更是時光沉澱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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