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五,穀雨初晴,藥膳館的廚房裡豆漿鍋麵結起層層薄衣,在晨光中泛著琥珀色的光澤。鄭淮安執竹簽從鍋邊輕輕挑起一張腐竹,薄如蟬翼的豆衣在簽上微微顫動,透出細密的網格紋理。這鍋漿是用了安徽的六月黃,豆質醇厚,最是出衣。老人將腐竹輕搭在竹架上,漿液順著邊緣緩緩滴落。
小林捧著新編的竹篩進來,篩眼細密如紗。用臨安毛竹劈的篾,不沾不黏。她將竹篩排在灶邊,篩麵抹上一層薄薄的茶油。我取過一枚竹簽試了試韌度,篾條柔韌有彈性,正是晾腐竹的上好器具。
火候是頭一關。鄭淮安將灶火調得極細,鍋中的豆漿保持著將沸未沸的狀態。漿麵漸漸凝出一層皺褶,如同春水泛起的漣漪。老人執銅勺輕拂漿麵,將浮沫徐徐撇去:沫淨衣才整,這層衣最是嬌貴。
挑衣最考驗手上功夫。待豆衣成形,鄭淮安執兩枚竹簽,如執筷般從邊緣探入。手腕輕轉,豆衣便完整揭起,不破不裂。簽要平,腕要活,心要靜。豆衣在竹簽上舒展如帛,透著光亮。小林學著挑衣,卻總是扯破。力在指尖,不在腕上。我示範著將竹簽沒入漿麵半寸,如采蓮葉,輕巧帶起。
晾製需要耐心。挑起的腐竹搭在竹架上,需在通風處陰乾。鄭淮安執蒲扇輕扇:風要柔,時要足,急曬則裂。腐竹在架上漸漸挺括,色澤由乳白轉為淡黃。老人指尖輕觸:乾而不脆,韌而不僵,方是火候。
定型講究天時。近日穀雨時節,空氣濕潤,最宜腐竹成型。鄭淮安每日觀察天色:過燥則裂,過潮則黴,近日天候正好。腐竹在竹架上漸漸卷曲,形成自然的弧度。小林記錄著每日的溫濕變化:像是在養玉。
烹製考驗手藝。乾腐竹入溫水泡發,鄭淮安執竹筷輕撥:水要溫,時要準,泡透即取。腐竹在水中漸漸舒展,恢複柔韌。老人執刀切成菱形:斜刀斷纖維,入味更佳。
成品的腐竹色如蜜蠟,薄可透光。鄭淮安執一片對著晨光,可見細密的豆紋。晾製差一日則脆,多一日則韌。老人將腐竹入菜,或炒或燉,皆能吸飽湯汁,柔韌適口。
小林取一片泡發的腐竹對著光看,眼睛彎成月牙:薄得像蟬翼,卻能飽含鮮汁!她學著用腐竹卷肉餡,蒸出的腐竹卷晶瑩剔透。三人就著新筍,在春暮時分品嘗這豆之精華。
窗外燕語鶯啼,廚房裡豆香縈繞。鄭淮安說起年輕時在廣西見的腐竹作坊,小林講述家鄉的腐竹燒肉,我則想起師父教的豆之精華,儘在衣中。
炊具洗淨時,夕陽熔金。小林擦拭著竹架,忽然問道:鄭老,為什麼非要用竹簽挑衣?老人指著新挑的腐竹:竹簽不傷衣,金屬易沾破。這手藝,全在二字。她若有所思地記下。
鄭淮安在收拾豆渣時輕歎:現在的豆子都不夠醇了,秋收時要去淮北尋些老品種。他取出珍藏的腐竹匣,裡麵整齊碼放著去歲的存貨:這一批晾得正好,煮湯最是出味。
暮色漸沉,我們在院中繼續晾製新挑的腐竹。殘漿點豆腐,豆渣肥田,連竹架都被鄭淮安說要傳給徒弟。藥膳館的燈籠次第亮起,將這場春日的腐竹宴照得通透溫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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