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紐約的第三天,林小滿坐在宿舍書桌前,盯著筆記本電腦屏幕上那篇關於柏林項目的報道,眉頭緊鎖。
文章比她昨晚匆匆一瞥時更加尖銳。除了施工問題,還暗示亞曆山大公司內部管理混亂,“決策者長期不在崗位”,“沉迷於與新女友的跨國戀情”,甚至挖出了幾張他們在緬因州小鎮超市采購的照片——照片上兩人都裹得嚴實,但亞曆山大的側臉清晰可辨。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林小滿低聲嘟囔。
手機震動,是亞曆山大的信息:“看到那篇文章了嗎?”
她立刻回複:“剛看到。太離譜了。”
視頻請求馬上彈了出來。林小滿戴上耳機,接通。屏幕那端,亞曆山大看起來像是整夜沒睡,眼下的陰影明顯,但穿著整齊的西裝,背景似乎是辦公室。
“你那邊幾點?”她問。
“下午兩點。”亞曆山大揉了揉眉心,“我剛開完一個四小時的會。”
“那篇文章……”
“我知道。”他打斷她,語氣疲憊但冷靜,“已經讓律師處理了。典型的媒體操作——三分事實,七分臆測,加上一點私人恩怨的調料。”
“娜塔莎?”林小滿直接問。
亞曆山大沉默了兩秒:“可能性很大。文章引用的‘知情人士’描述的內部細節,隻有少數幾個人知道。”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為了給我製造壓力。”亞曆山大向後靠在椅背上,“柏林這個項目如果失敗,不僅會造成經濟損失,還會影響我在董事會的地位。而她……一直認為我應該為她的‘損失’付出代價。”
林小滿想起在杭州機場那個金發女人冰冷的眼神:“她說的損失是什麼?”
“商業上的,情感上的,都有。”亞曆山大顯然不願多談,“重要的是,現在的問題需要解決。我今天下午要去工地現場,和承包商、市政官員一起檢查那些支撐梁。”
“會很危險嗎?”林小滿擔心地問。
“物理上?不會。”亞曆山大苦笑,“但商業上和政治上?就像在雷區散步。”
他們又聊了幾分鐘,亞曆山大需要準備接下來的會議,隻能匆匆結束通話。掛斷前,他說:“彆擔心,小滿。專心準備你的答辯。這些事我能處理。”
話雖如此,林小滿怎麼可能不擔心。她關掉文章頁麵,強迫自己把注意力轉回畢業論文。答辯就在下周,她還有最後一輪修改要做。
敲門聲響起,室友陳露探頭進來:“小滿,你媽媽打電話到宿舍座機了,說打你手機沒人接。”
林小滿這才發現手機靜音了:“謝謝,我待會兒回。”
“哦,還有,”陳露猶豫了一下,“你看到那篇文章了嗎?關於你……男朋友的。”
林小滿心裡一沉:“你也看到了?”
“李婷在社交媒體上刷到的,轉發的人還不少。”陳露走進來,關上門,“小滿,我不是要多管閒事,但這事會不會影響到你?畢竟你馬上要答辯,畢業……”
“我明白。”林小滿深吸一口氣,“但那是他的工作問題,和我沒關係。”
“真的沒關係嗎?”陳露指了指電腦,“文章裡提到你了。說‘這位神秘的中國女友’,還猜測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林小滿感到一陣無力。她早該想到,一旦涉及公眾人物,私生活就很難保持私密。
回電話給母親時,果然提到了這件事。
“小滿啊,媽媽看到一篇文章,說亞曆山大那邊出了點問題?”母親的聲音裡滿是擔憂。
“是工作上的事,媽,他會處理好的。”
“可是文章裡提到你了。說你們在什麼州……緬因州?還拍了照片。這會不會影響你畢業啊?”
“不會的。”林小滿儘量讓聲音聽起來輕鬆,“我的論文導師根本不關心這些八卦。而且答辯是封閉的,隻有教授們參加。”
母親又叮囑了幾句注意安全,少出門,才掛斷電話。林小滿放下手機,感到一陣頭疼。
接下來的幾天,她努力屏蔽外界乾擾,全身心投入答辯準備。論文是關於國際會計準則與中國企業實務的比較研究,她用了亞曆山大提供的一些跨國公司的案例——當然是匿名處理的。
周四下午,導師約她最後一次預答辯。
“整體不錯,林同學。”王教授推了推眼鏡,“案例分析部分很紮實,結論也有見地。不過答辯時要注意,張教授可能會追問你關於準則適用性的問題,他最近對這個很感興趣。”
“謝謝王老師,我會準備的。”
“另外,”王教授頓了頓,看似隨意地問,“你案例中提到的這家跨國公司,資料收集得挺詳細的。是有什麼特殊渠道嗎?”
林小滿心裡一緊:“是通過公開年報和一些行業報告整理的。”
“是嗎?”王教授看了她一眼,沒再追問,“那就好。保持學術嚴謹性很重要。”
離開辦公室時,林小滿後背出了一層冷汗。她知道王教授可能猜到了什麼,但沒有點破。這讓她更加確定,答辯時必須格外小心,不能讓人抓住任何把柄。
與此同時,柏林的情況並不樂觀。
亞曆山大站在工地現場,看著那些不符合規格的支撐梁,臉色陰沉。身邊的工程師正在解釋問題所在,市政官員則麵無表情地記錄著。
“解決方案?”亞曆山大問,用的是德語,流暢而冷靜。
“兩種選擇。”總工程師說,“一是全部拆除重建,工期延誤至少三個月,成本增加百分之四十。二是局部加固,但需要重新計算承重,並且……市政部門可能不會批準。”
亞曆山大看向市政官員:“如果選擇加固方案,需要多久能拿到批準?”
官員翻閱著文件:“重新提交材料,專家評審,委員會討論……最快也要六周。”
六周。而項目原定的完工日期是八周後。
“拆除重建呢?”亞曆山大問。
“同樣需要審批,但因為是全新結構,反而可能更快——四周左右。但成本……”
“我知道成本。”亞曆山大打斷他,轉向項目經理,“承包商那邊怎麼說?”
“他們承認使用了替代材料,但聲稱是得到了現場監理的口頭同意。”
“監理人呢?”
“上周辭職了。現在聯係不上。”
亞曆山大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典型的推諉套路。有人做了錯誤決定,有人拿了回扣,現在全都消失了,留下他來收拾殘局。
“給我今晚之前拿到三個方案:第一,全部拆除重建的時間線和詳細成本。第二,局部加固的技術細節和審批風險分析。第三,”他頓了頓,“起訴承包商和監理公司的法律可行性與時間預估。”
“是,金先生。”
人群散去後,亞曆山大獨自站在未完工的建築中。冬日的柏林寒風穿過鋼筋骨架,發出嗚咽般的聲音。他拿出手機,翻到林小滿的照片——那是她在緬因州冰湖上回頭笑的瞬間,圍巾被風吹起,眼睛彎成月牙。
他需要儘快解決這裡的問題,回到她身邊。
但首先,他得打幾個電話。
當晚,林小滿在圖書館熬夜修改論文時,收到了亞曆山大的信息:“還在忙?”
她拍了張桌上堆滿資料的照片發過去:“最後衝刺。你那邊呢?”
“剛結束又一個會議。進展緩慢但存在。”
“聽起來很累。”
“是累。但看到你的照片就不累了。”
林小滿笑了,發了個擁抱的表情包。幾分鐘後,亞曆山大的電話打了過來,這次是語音通話。
“想聽聽你的聲音。”他說,背景音很安靜,可能是在酒店房間。
“那我說點什麼?論文摘要?”
“說說你今天做了什麼。普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