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林小滿講了去食堂吃了什麼,在圖書館遇到哪個同學,導師給了什麼建議。亞曆山大安靜地聽著,偶爾回應一兩句。這種日常的瑣碎對話,在這種時候反而成了最好的安慰。
“對了,”林小滿突然想起,“我答辯定在下周三上午十點。”
“我會記得。雖然可能沒法實時聯係,但我會想著你。”
“你那邊什麼時候能有結果?”
“下周也有關鍵會議。市政部門的最終決定。”亞曆山大聲音裡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如果方案被否,項目可能麵臨巨額罰款甚至停工。”
林小滿握緊了手機:“那怎麼辦?”
“那就啟動備用計劃。”他說,但沒具體說明是什麼計劃。
通話結束後,林小滿繼續修改論文,但心思已經飄遠。她打開瀏覽器,猶豫了一下,還是搜索了亞曆山大公司的信息。官方網站上一切正常,但財經新聞板塊已經有幾篇跟進報道,分析柏林項目可能對公司股價造成的影響。
她不懂股票市場,但從那些數字和圖表能看出,情況確實不容樂觀。
周五,林小滿決定暫時放下憂慮,和室友們出去吃頓好的——算是答辯前的放鬆。三人去了學校附近一家新開的火鍋店,熱氣騰騰的鍋底和嘈雜的環境讓人暫時忘記了煩惱。
“小滿,答辯完你有什麼計劃?”李婷邊涮羊肉邊問。
“先休息幾天,然後準備畢業典禮吧。”
“你男朋友會來參加畢業典禮嗎?”陳露問,然後立刻補充,“我就是隨口問問,不方便可以不回答。”
林小滿頓了頓:“他說會儘量安排。但要看柏林那邊的情況。”
“跨國戀真不容易啊。”李婷感慨,“我前男友隻是去外地工作三個月,我們就分手了。”
“亞曆山大不一樣。”林小滿下意識地辯護,然後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快。
陳露和李婷交換了一個眼神,但體貼地沒再追問。
火鍋吃到一半,林小滿的手機響了。是個杭州的號碼,但不是父母。她猶豫了一下,走到相對安靜的走廊接聽。
“林小姐嗎?我是王律師。”對方聲音沉穩,“抱歉打擾您。有件事需要告知您——娜塔莎·伊萬諾娃女士昨天抵達杭州,今天下午與您父親所在單位的領導進行了會麵。”
林小滿的心跳漏了一拍:“她見我爸爸的領導乾什麼?”
“具體談話內容我們還不清楚,但根據消息,她以‘國際文化交流協會代表’的身份拜訪,提出了一個合作意向,涉及您父親單位的一些涉外項目。”王律師停頓了一下,“亞曆山大先生讓我提醒您,如果娜塔莎聯係您或您的家人,請務必告知我,不要單獨應對。”
“我爸爸知道這事嗎?”
“您父親參加了會麵,但據我們了解,他隻是作為技術代表出席,並不清楚娜塔莎與亞曆山大先生的關係。”
林小滿靠在牆上,感到一陣眩暈。娜塔莎到底想乾什麼?先是柏林項目,現在又找到杭州,找到她父親單位。
“林小姐?”
“我在。”她深吸一口氣,“我會告訴我父母,讓他們注意。如果娜塔莎聯係我,我會第一時間告訴你。”
“好的。另外,亞曆山大先生還讓我轉達:專心準備答辯,這些事他會處理。相信他。”
相信他。林小滿重複著這三個字,回到餐桌時,臉色明顯不太對。
“怎麼了?”陳露關切地問。
“沒事,工作上的電話。”林小滿勉強笑了笑,但食不知味。
當晚,她打電話回家,旁敲側擊地問了父親單位最近有沒有外賓來訪。
“哦,今天下午確實有個俄羅斯文化交流團來訪。”父親說,“領隊是個女博士,很年輕,中文說得不錯。你怎麼知道?”
“聽同學說的,她爸爸也在你們單位。”林小滿編了個理由,“那個女博士叫什麼啊?”
“娜塔莎……什麼來著,名字太長沒記住。怎麼了?”
“隨便問問。你們聊了什麼?”
“主要是技術交流,她對我們最近的一個環保項目很感興趣,說可以引進歐洲的技術和資金。”父親的聲音聽起來很正常,“不過這還早呢,隻是初步接觸。”
林小滿稍微放心了些,但掛斷後還是給王律師發了信息,說明了情況。
王律師回複很快:“已了解。目前看是正常公務接觸,但我們會持續關注。請放心。”
放心?林小滿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娜塔莎像一張精心編織的網,正從不同方向靠近她和亞曆山大。柏林是明麵上的攻擊,杭州則是暗處的滲透。
她拿起床頭那枚雪花胸針,冰涼的金屬觸感讓她清醒。亞曆山大送她這個的時候說,雪花每片都獨一無二,就像人。
那娜塔莎是什麼?暴風雪?
周六一整天,林小滿把自己關在宿舍裡,做最後的答辯演練。她把可能的問題列出來,準備了詳細的回答。下午,她甚至給自己做了場模擬答辯,用手機錄音,然後回聽找問題。
傍晚時分,亞曆山大的視頻請求來了。這次他看起來精神了些,背景是柏林的黃昏。
“明天我要去見幾個人。”他說,“可能有機會打破僵局。”
“什麼人?”
“競爭對手。”亞曆山大微笑,但笑意未達眼底,“有時候,敵人的敵人可以成為臨時盟友。”
林小滿不懂商業世界的這些彎彎繞繞,但她聽出了他話中的決心:“小心點。”
“我會的。”他看著她,“你呢?準備得怎麼樣?”
“差不多了。就是有點緊張。”
“不用緊張。你比你自己想象的更優秀。”亞曆山大的語氣溫柔下來,“記住,你二十二歲就能寫出讓教授認可的學術論文,能跨越半個世界去愛一個人,能在暴風雪中保持冷靜。一個答辯算什麼?”
林小滿笑了:“你這是在給我做心理建設嗎?”
“有效嗎?”
“有點用。”
他們又聊了一會兒,大部分時間隻是開著視頻各自工作——亞曆山大看文件,林小滿背稿子。這種安靜的陪伴,跨越了六個時區,卻依然能感受到彼此的存在。
睡前,林小滿檢查了明天的安排:上午最後修改PPT,下午打印材料,晚上早點休息。答辯日要穿的衣服已經熨好掛在衣櫃裡——一套簡單的深色西裝,專業但不誇張。
她給亞曆山大發了晚安信息,很快收到回複:“晚安,小滿。祝你有個好夢。我這邊天快亮了,新的一天要開始了。”
新的一天,新的戰鬥。
而在杭州,某高級酒店的套房裡,娜塔莎·伊萬諾娃正站在窗前,看著這座城市的夜景。她手中拿著一份文件,是關於林小滿父親所在單位那個環保項目的詳細資料。
手機響起,她接通,用俄語說:“資料我看了。項目有潛力,但需要更多資金和技術支持……是的,我可以提供,但有條件。”
她聽著對方的回應,嘴角勾起一絲微笑:“告訴林先生,下周我們可以繼續深入討論。我相信他會感興趣的。”
掛斷電話後,她走到書桌前,打開筆記本電腦。屏幕上同時顯示著幾個窗口:柏林項目的新聞,亞曆山大公司的股價走勢,還有一張林小滿和亞曆山大在緬因州超市的照片。
“耐心,娜塔莎。”她對自己輕聲說,“好戲才剛剛開始。”
但首先,她需要確保杭州這邊的棋子到位。
窗外,杭州的夜晚平靜而美麗,西湖的燈光倒映在湖麵上,如同一幅寧靜的畫卷。但這寧靜之下,暗流已經開始湧動。
柏林、紐約、杭州——三個城市,三場不同的較量,卻圍繞著同一對戀人展開。
而此刻,在紐約大學的宿舍裡,林小滿已經入睡,枕邊放著那枚雪花胸針。夢中,她回到了緬因州的冰湖,陽光燦爛,湖麵如鏡,亞曆山大牽著她的手,走向秋天的約定。
但現實中的秋天還需要等待。
首先,她要通過周三的答辯。
首先,他要贏得柏林的戰鬥。
首先,他們都需要穿越這片正在聚集的暴風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