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冰冷的聲音,在絕對的死寂中回響。
【現在,由被告,向原告提問。】
被告。
原告。
兩個詞,顛倒了整個宇宙的秩序。
鄭濤感覺自己的心臟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然後又猛地鬆開。
他大口地喘著氣,空氣湧入肺部,卻帶不來絲毫的踏實感,反而像灌滿了冰冷的星塵。
他看著林一的背影,那個背影依然筆挺,仿佛剛才那番石破天驚的控訴,隻是在進行一次尋常的學術報告。
瘋子。
這個念頭再次不可遏製地冒了出來。
但這一次,鄭濤卻感到了一絲……依賴。
或許,隻有瘋子,才能對抗這宇宙級的瘋狂。
他扶著牆壁,努力讓自己站得更穩一些,他不想再像剛才那樣癱倒在地。
無論如何,他現在是“原告”的一員。
他不能給自己的文明丟臉。
觀測室的舷窗外,那片由無數晶體組成的“守墓人”陣列,似乎變得更加深邃。
那無形的“法庭”,在沉默了片刻後,終於由“被告”發起了第一次質詢。
那個古老的聲音,似乎抹去了剛才那一絲“艱澀”,恢複了最初的絕對平穩,像一條完美的直線,沒有任何情感的起伏。
【第一個問題。】
【你,林一。你,鄭濤。】
【你們以‘人類’的名義提起訴訟。】
【請證明你們的‘代表權’。】
這個問題,沒有林一的言辭那般鋒利,卻像一滴水銀,沉重、冰冷,無孔不入地滲入邏輯的每一個縫隙。
鄭濤剛剛挺起的胸膛,瞬間又塌了下去。
是啊。
代表權。
他們憑什麼代表人類?
人類文明內部,充滿了紛爭、矛盾、戰爭。
國家與國家,民族與民族,甚至人與人之間,都從未達成過真正的統一。
就在他們出發執行“天樞”計劃的時候,地球上還有無數人反對這個計劃,認為這是在浪費資源,是在進行一場豪賭。
他們兩個人,隻是人類文明這片喧囂海洋中的兩朵浪花。
又憑什麼,能代表整片海洋,向宇宙的古老意誌宣戰?
這個問題,比之前陳列的所有“罪證”加起來,還要誅心。
它直接攻擊了林一建立起來的整個“原告”身份的合法性。
鄭濤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林一,他看到林一的嘴角,依然掛著那抹淡淡的笑意。
那笑容裡,沒有絲毫被問住的窘迫。
反而……帶著一絲嘲弄,和一絲憐憫。
“這就是你的第一個問題?”
林一開口了,他甚至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了一句,語氣輕鬆得像是在和一個固執的學生對話。
“我還以為,你會問一些更有深度的問題。”
“比如‘存在的本質’,或者‘宇宙的最終熵增是否可逆’。”
“結果,你問了一個……管理學問題。”
他搖了搖頭,那動作充滿了失望。
“看來,我還是高估了你。”
那冰冷的聲音沒有被激怒,隻是重複了一遍核心。
【證明你的‘代表權’。】
“我無法證明。”
林一給出了一個讓鄭濤心跳驟停的回答。
“你……!”鄭濤失聲叫了出來。
林一抬起手,製止了他。
“因為你,‘偵探’,你根本不理解‘代表’這個詞的含義。”
他轉過身,不再看舷窗,而是看著觀測室內空無一物的空氣,仿佛“被告”就站在他的麵前。
“在你的認知裡,一個文明,是不是就應該像你的‘守墓人’陣列一樣?”
“整齊劃一,意誌統一,每一個個體都是整體的完美複製,執行著同一個指令,朝著同一個目標前進?”
“所以,你認為,隻有這樣一個‘完美’的整體,才能誕生一個‘唯一’的代表,對嗎?”
【邏輯正確。】被告的聲音給出了肯定的答複。
“邏輯正確?”
林一像是聽到了宇宙間最好笑的笑話,再次笑出了聲。
“你所謂的‘邏輯正確’,在我們人類看來,叫做‘死亡’!”
“一個所有人都想得一模一樣的文明,一個所有人都朝著一個方向前進的文明,那不叫文明,那叫‘癌變’!”
“它會在抵達終點之前,就因為徹底喪失了適應性和可能性,而自我崩潰!”
林一向前走了兩步,逼視著虛空。
“現在我來告訴你,什麼是人類的‘代表權’。”
“你指控我們充滿了紛爭,沒錯!因為思想的碰撞,才能誕生新的思想!真理,就是在無數次的爭辯和錯誤中,被篩選出來的!”
“你指控我們意誌不統一,沒錯!因為每一個獨立思考的個體,都有可能在所有人都走向懸崖的時候,停下腳步,找到那條唯一的生路!”
“你指控我們內部充滿了戰爭和毀滅,我也不否認!但那每一次毀滅之後的廢墟上,都會誕生出更堅韌、更聰明的幸存者!我們的文明,就是這樣在一次次的自我否定和重建中,螺旋上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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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眼中的混亂、無序、矛盾,恰恰是我們生命力的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