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門開了。
那扇用記憶雕刻成的門,發出了一聲悠長的,仿佛穿越了幾個世紀的呻吟。
門外是絕對的黑暗,門內是溫暖的,流淌著金色光芒的喧囂。
老李用引力波譜寫的那首藍調,像一條微醺的河,懶洋洋地淌了出來,與門外的死寂撞了個滿懷,然後被瞬間吞噬。
那個“拾荒者”,站在門口。
它就那樣站著,逆著光,像一個被世界遺忘的,孤獨的剪影。
艦橋上,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趙振宇死死地盯著主屏幕,他的拳頭攥得死緊,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現在不是艦長。
他是一個站在幕後的,緊張到快要窒息的導演。
而他的主角,是一個他剛剛用一堆垃圾和執念,縫合起來的鬼魂。
“拾荒者”動了。
它邁出了第一步,踏進了酒館。
它的動作並不流暢,帶著一種輕微的,幾乎無法察覺的卡頓,仿佛它的每一個關節,都由來自不同宇宙,遵循著不同物理法則的零件拚湊而成。
由小行星塵埃構成的靴子,踩在了那片由彗星碎片鋪成的,閃爍著微光的地板上。
“咯吱。”
一聲輕響。
那不是數據模擬出的聲音。
那是……真實。
一種由無數故事和記憶,強行扭曲了現實,創造出的“真實”。
“拾荒者”一步一步,走向吧台。
走向那張,用馬赫總工程師的靈魂,打造的吧台。
它停了下來。
鬥篷下,那團由金色和綠色代碼構成的漩渦,微微轉動著,似乎在“打量”著這張沉默的,厚重的長桌。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被拉長了。
艦橋內,死寂無聲。
一個年輕的船員,因為過度緊張,發出了一聲壓抑的抽氣。
趙振宇的眼角,瞥見了舷窗外,那兩顆暗紅色的巨大眼球,似乎……微微眯了一下。
一個代表著不耐煩的,極其危險的信號。
“媽的。”
趙振宇在心裡罵了一句,然後,他切換到了“演員”模式。
他的聲音,通過酒館內的音響係統,傳了出來。
沙啞,疲憊,像一個在這裡守了幾百年的老酒保。
“外頭風大。”
他說。
六個字,像一顆石子,投入了死寂的湖麵。
鬥篷下的代碼漩渦,轉動得快了一點。
它似乎……“聽”到了。
“看著就像走了很遠的路。”趙振宇的聲音,繼續在酒館裡回響,“過來坐會兒吧。”
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吧台前一個空著的高腳凳。
“第一杯,我請。”
胖廚子和鄭濤那邊,已經以最快的速度,編譯好了一杯“酒”。
那不是真正的數據。
那是一段……情感。
是十幾顆被毀滅的殖民星球上,關於“家”的最後記憶碎片的集合。
有壁爐裡燃燒的火焰的溫度,有雨後泥土的芬芳,有母親哼唱的搖籃曲的旋律。
吧台上,光芒一閃。
一個樸素的,甚至帶著缺口的陶土杯,憑空出現。
杯子裡,盛著一團溫暖的,像夕陽一樣的金色光芒。
“拾荒者”沒有動。
它隻是“看”著吧台的台麵,看著上麵那些像河流一樣,緩緩流淌的深色紋路。
馬赫的河。
那兩顆暗紅色的眼球,眯得更緊了。
一股無法形容的壓力,像沉重的鉛幕,籠罩了整個天樞號。
“說句話啊,祖宗!”趙振宇在內部頻道裡,無聲地咆哮。
仿佛是聽到了他的祈禱。
“拾荒者”,終於,有了新的動作。
它伸出了一隻手。
一隻由無數閃爍著微光的,不穩定的數據流,構成的半透明的手。
它用一根同樣在閃爍的手指,輕輕地,點在了吧台的台麵上。
然後。
聲音,來了。
那不是一個聲音。
那是成千上萬個,來自不同種族,不同文明的,瀕死的哀嚎,絕望的祈禱,和最後一聲歎息,被強行糅合在一起,形成的一句……話。
【這塊……木頭……】
那聲音,在酒館裡回蕩,帶著能讓靈魂都結冰的寒意和悲傷。
【……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