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裡的北風卷著雪粒子,刮得青石板路直打滑。老叫花子周瘸子縮在城隍廟門檻上,凍得直抽抽——他今兒早起討了小半碗剩粥,還沒焐熱乎就被三條野狗搶了去。褲腳漏風的破棉褲貼在腿上,膝蓋上的膿瘡被雪水一激,疼得他直齜牙。
"咳...這世道,連條狗都比人會搶食。"他搓著凍紅的手,哈出的白氣在眉梢結了層霜。忽然瞥見供桌底下有個灰撲撲的瓦缸,缸沿兒缺了塊兒,釉麵也磕得斑駁,像誰家扔的破醃菜壇子。
"許是哪個香客嫌晦氣。"周瘸子挪過去,用枯枝撥拉缸底——除了幾星香灰,啥也沒有。他正想挪開,那缸底突然泛起層青光,像有人往裡頭撒了把碎星星。他湊近些,鼻尖差點碰到缸壁,就見那光絲絲縷縷往缸裡鑽,倒像是缸自己在"吃"光線。
"邪性。"他伸手戳了戳缸身,冰涼堅硬。正待走,忽聽頭頂炸雷似的響:"周瘸子!又偷懶摸魚?"
廟門"吱呀"一聲被推開,王屠戶扛著半扇豬肉進來,油星子濺在青布衫上。周瘸子趕緊往供桌後頭躲,王屠戶早瞧見了,拎著刀把子罵:"上個月偷我半塊骨頭,上上個月順我半根蔥,今日還敢蹲供桌底下?當土地公給你當靠山?"
罵聲驚得梁上的麻雀撲棱棱亂飛。周瘸子縮成個蝦米,王屠戶的刀把子已經舉到頭頂。他閉著眼等挨揍,卻聽"當啷"一聲——刀把子砸在供桌上,震得供果滾了滿地。王屠戶揉著手腕直咧嘴:"怪了,這供桌咋比鐵還硬?"
周瘸子睜眼一瞧,供桌不知啥時候挪了半尺,正好擋在瓦缸前頭。王屠戶罵罵咧咧去搬供桌,剛碰到桌角就"哎呦"一聲——供桌腿兒上竟長出了荊棘,紮得他直跳腳。
"邪祟!這廟裡有邪祟!"王屠戶跌跌撞撞跑出去,連豬肉都忘了扛。周瘸子摸著還在跳的心口,目光又落回瓦缸上。這回他看清了,缸身浮著層淡金色的紋路,像活的蚯蚓在爬。
半夜裡,雪停了。周瘸子裹著破棉襖蜷在缸邊,凍得迷迷糊糊。恍惚間聽見"叮鈴"一聲,像銅錢掉進瓷碗。他睜眼一瞧,月光從破窗欞漏進來,照得瓦缸亮堂堂的——裡頭竟堆著小山似的銅錢,顆顆都泛著新鑄的光。
"我的親娘..."他哆哆嗦嗦摸了枚銅錢,放在耳邊一磕,"當啷"脆響,是真的。再往缸裡看,銅錢已經堆到缸沿兒,還往下淌呢,"叮叮當當"落進缸底,像下暴雨。
"許是土地公顯靈?"他跪下來磕了個頭,"小的周瘸子,無兒無女,就剩這條爛命。要是能有點嚼穀,也不至於天天討飯。"話音剛落,缸裡的銅錢"嘩啦啦"往外湧,順著缸沿兒淌到地上,很快在牆角堆成個小丘。
第二日天沒亮,周瘸子就揣著半吊錢去了米鋪。掌櫃的扒拉著算盤:"五文錢一升米,您這二十文,能買四升。"他剛要付錢,掌櫃的突然瞪圓了眼——周瘸子的錢袋子漏了,銅錢"叮叮當當"往地上掉,他彎腰去撿,卻見米鋪的米囤"轟"地往下陷,白花花的米像泉水似的湧出來,眨眼間堆得比屋簷還高。
"活...活見鬼了!"掌櫃的癱坐在地,周瘸子也嚇傻了。他想起昨夜的瓦缸,撒腿就往城隍廟跑。到了地兒,就見瓦缸正"咕嘟咕嘟"往外冒米,白的、黃的、紅的,各色糧食堆了半院子。他蹲下來摸了把米,熱乎乎的,還帶著股新收的香氣。
打那以後,城隍廟門口總排著長隊。老張家揭不開鍋,周瘸子給舀兩升米;李寡婦的兒子病了,他塞十文錢抓藥;連村東頭的盲眼阿婆,他都讓人挑了擔柴火送過去。有人問他哪來的錢糧,他就撓著後腦勺笑:"許是土地公可憐咱窮漢。"
消息像長了翅膀,飛到了三十裡外的青牛鎮。鎮東頭有個趙員外,家裡有三進大宅院,養著二十來號帶刀的護院。這日他正摟著三姨太喝人參湯,聽賬房先生說城裡鬨"活菩薩",專周濟窮人,連縣太爺都誇"義士"。
"活菩薩?"趙員外把湯碗一推,金戒指在桌上磕出響,"老子就不信,天下能有這等好事!"他派了個護院去打探,護院回來直咂舌:"那周瘸子真有寶缸,往裡頭扔一文錢,次日就是滿滿一缸錢;扔把米,變滿滿一缸米。"
趙員外聽得眼睛發亮,拽著三姨太的手直搓:"咱要是得了那缸,往裡頭扔金葉子,次日不就變座金山?"三姨太掐了他一把:"你當那是路邊攤的糖畫?人家憑啥給你?"趙員外一拍桌子:"老子有的是護院,還怕搶不來?"
這日半夜,趙員外帶著五十個護院摸到城隍廟。周瘸子正給幾個要飯的分炊餅,忽聽狗叫連天,抬頭就見黑壓壓一群人舉著刀棍衝過來。為首的趙員外挺著肚子喊:"拿下那老叫花子!"
周瘸子嚇得往後退,後腰撞在瓦缸上。那缸突然"嗡"地發出金光,衝在最前麵的護院"嗷"地慘叫——他的刀砍在缸上,火星子四濺,刀刃卷成了麻花。其他人嚇得直往後縮,趙員外卻紅了眼:"給我砸!往死裡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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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院們舉著錘子、棍子往上衝,可那瓦缸紋絲不動。趙員外急了,掏出懷裡的金算盤砸過去,"當"的一聲,算盤珠子彈得老遠。他正罵罵咧咧,忽見缸身泛起紅光,一個護院的手剛碰到缸沿兒,"哢嚓"一聲,整隻手齊腕而斷!
"邪術!這是邪術!"人群裡炸開了鍋。趙員外卻盯著瓦缸直咽口水:"管他邪不邪,老子要定了!"他揮著拳頭衝上去,"老子有的是錢,用錢砸也能砸開!"
拳剛碰到缸身,趙員外就疼得跳起來——缸身像塊燒紅的鐵,燙得他直甩手。他疼得直抽抽,突然瞥見缸邊的銅錢,腦子一熱,抓起銅錢就往缸裡扔:"變!變金子!變金子!"
銅錢剛落進去,缸裡"轟"地冒起黃煙。趙員外眯著眼往前湊,就見黃煙裡影影綽綽的——是人影!他高興得直拍大腿:"變人了!變美人了!"護院們也湊過來看,就聽"嘩啦"一聲,黃煙散了,地上隻躺著隻繡花鞋,鞋麵上繡著並蒂蓮,針腳細密得能數清。
"我的小妾!"趙員外突然嚎啕大哭。原來他今早出門前,把最寵愛的三姨太鎖在房裡,怕她跟著來鬨。可那繡花鞋,分明是三姨太昨日新繡的。
"不可能!"他踹了護院一腳,"再扔!把金葉子全扔進去!"護院們哆哆嗦嗦捧來金葉子,往缸裡一扔,又冒起綠煙。等煙散了,地上多了堆碎翡翠,還有半支斷了齒的象牙梳——正是三姨太梳頭用的。
趙員外氣得直跺腳,抄起旁邊的石獅子就砸。石獅子"咚"地砸在缸上,瓦片飛濺,有一片正紮進他左眼。他疼得滿地打滾,護院們這才反應過來,架著他往外跑。瓦缸還在"嗡嗡"響,金光卻越來越弱,最後"哢"地裂了道縫。
第二日,趙員外捂著瞎了的左眼在縣衙門口喊冤:"青天大老爺!那老叫花子有妖法,害我丟了小妾,還弄瞎了我眼睛!"縣太爺正啃著糖瓜,聽完直皺眉:"胡扯!本縣親自來瞧過,那缸就是個破瓦罐,裡頭啥也沒有。"
趙員外急了,讓人把碎缸片抬來。縣太爺捏起塊碎片,突然"哎呦"一聲——碎片紮進了他手指,血珠子滴在碎片上,那缸竟"嗡"地又亮了,映出趙員外扭曲的臉。他嚇得鬆手,碎片"啪"地掉在地上,裂成更小的渣。
當天夜裡,趙員外就瘋了。他披頭散發地在街上跑,逢人就喊:"彆往缸裡扔東西!彆扔!"護院們把他捆起來,關在柴房裡。後來有人說,半夜能聽見他在喊:"小妾的鞋!我的金葉子!"
周瘸子呢?他把寶缸埋在了城隍廟後的老槐樹下。打那以後,他依舊每天蹲在廟門口討飯,隻是碗裡的飯從來沒空過——總有人悄悄多放一勺米,或者塞倆熱乎的炊餅。有人問他咋不拿寶缸換錢,他就摸著臉上的膿瘡笑:"咱窮漢,有口飽飯吃就知足了。再說了..."他壓低聲音,"那缸啊,就愛跟好人交朋友。"
再後來,青牛鎮流傳著句話:"寶缸不渡貪心人,隻照善人心。"而那埋在老槐樹下的瓦缸,偶爾還會在月圓之夜泛起微光——不是金光,不是銀光,是暖融融的,像灶膛裡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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