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水縣南有個靠河的村子,叫柳樹屯。屯裡有個春枝,嫁了個老實巴交的莊稼漢李鐵柱。夫妻倆種著二畝薄田,日子雖窮,倒也和美。
那年春汛,沂河漲得凶。春枝蹲在河邊洗衣,忽見水麵翻起黑浪,一個碗口大的漩渦裡浮出片龍鱗,金鱗銀邊,在太陽下晃得人睜不開眼。她伸手去撈,龍鱗卻"嗖"地鑽進水裡,濺了她滿臉水。打那以後,春枝總覺肚子裡有團火在燒,飯吃不下,覺睡不香。
三個月後,春枝生下了個娃。可那娃長得奇——渾身烏黑發亮,腦袋上長著對小角,最奇的是屁股上隻拖著條尺把長的尾巴,尾尖還帶著片沒褪淨的龍鱗,在炕頭油燈下泛著幽光。
"這是...這是怪物!"李鐵柱舉著頂門棍,手直哆嗦。他活了三十多年,頭回見這樣的娃。春枝剛想抱,李鐵柱"哐當"一聲關上門,抄起菜刀就往娃尾巴上砍。
"哇——"
娃的哭聲震得房梁上的灰簌簌往下掉。那尾巴被砍斷的刹那,血珠子濺在牆上,竟凝成了顆紅瑪瑙似的痣。斷尾掉在地上,"啪嗒"一聲,化成塊黑黢黢的石頭,上麵還留著細密的鱗紋。
春枝哭著把娃抱在懷裡,見他尾巴根上還淌著血,小身子抖得像片葉子。李鐵柱癱坐在門檻上,菜刀"當啷"掉在地上:"我是怕...怕他長大成精,禍害人啊..."
那娃長到三歲,彆的孩子學說話走路,他倒好,整天蹲在河邊看水。沂河漲水時,他能蹲在礁石上和浪頭說話;天旱時,他能跪在地上對著天空嘟囔。村裡人都說這娃是"龍種",可李鐵柱聽了直搖頭,把他鎖在屋裡,不讓他沾水。
直到那年大旱。
沂河乾得見了底,河床裂得能塞下拳頭。柳樹屯的井也乾了,老人們跪在龍王廟前磕頭,額頭撞出了血,可天上連片雲都不飄。春枝抱著餓得直哭的小兒子,望著龜裂的田地,眼淚掉在乾硬的土塊上,轉眼就沒了影。
夜裡,春枝迷迷糊糊聽見院裡有動靜。她摸黑出去,見院門口站著個黑大漢,個子老高,渾身上下黑得發亮,唯獨尾巴根上光溜溜的——正是她那被砍了尾巴的娃!
"娘。"黑大漢蹲下來,聲音啞啞的,"我是老李。黑龍江裡有條白龍,專愛興風作浪。我去了三年,總算把它鬥敗了,往後黑龍江歸我管。可俺娘,俺想家。"
春枝想抱他,手卻穿過了他的身子。老李笑了,抬手抹了把臉,指縫裡滲出亮晶晶的水珠:"娘,俺不能久留。您記著,往後要是再旱,您就到村東頭老槐樹下喊我名字——"禿尾巴老李",喊三聲,我就給您下雨。"
話音未落,老李的身影漸漸淡了。春枝慌忙去追,隻看見地上有灘水,正緩緩往村外流去。她蹲下來摸了摸,水是涼的,帶著股子清甜,像極了沂河的水。
第二年大旱,沂河還是乾的。春枝帶著全村人來到老槐樹下。她抹了把淚,扯著嗓子喊:"禿尾巴老李!禿尾巴老李!禿尾巴老李!"
頭一聲喊完,東邊飄來片烏雲;第二聲喊完,烏雲變成墨團;第三聲喊完,豆大的雨點"劈裡啪啦"砸下來。雨越下越大,溝裡的裂縫慢慢合上,枯了的玉米苗挺得筆直,連石頭縫裡都冒出了綠芽。
打那以後,柳樹屯的人再沒餓過肚子。每年清明,村民們都去老槐樹下燒紙,擺上供品。有人說看見過黑大漢的影子,在雨幕裡一閃而過,尾巴尖上的龍鱗閃著光;也有人說,沂河漲水時,能聽見江裡有龍吟,像是在喊"娘"。
後來,人們在老槐樹下立了塊碑,上頭刻著"禿尾巴老李之位"。碑前總擺著碗清水,據說是為了讓老李路過時喝一口家鄉的水。
再後來,山東的老人們都愛說:"天旱莫慌,喊聲禿尾巴老李,保準給你下場透雨。"那聲音裡,帶著對英雄的敬,也藏著對親人的念——畢竟,誰不愛自己從小看大的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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