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極寒處,有個叫“冷坳”的村子。村人靠獵貂、采參過活,最遠隻敢走到離村三十裡的“鬼哭崖”——再往北,便是沒人踏過的萬年冰原。
這年秋末,冷坳的獵戶王二順帶著三個青壯,背著獸皮袋、扛著獵叉,說要進冰原尋“冰靈芝”。說是聽老輩講,冰原有種草,葉子白得像雪,根子能化百毒。王二順的獨子前年冬天染了寒症,至今咳血,他想碰碰運氣。
隊伍走了七日,第七夜宿在冰崖下的岩縫裡。王二順生了堆篝火,火星子竄起來,映得石壁上的冰碴子泛藍。忽然,最年輕的阿狗“咦”了一聲——他扒開半人高的積雪,露出塊青灰色的冰層,比旁的冰透亮些,像塊大水晶。
“快來看!”阿狗喊。
眾人圍過去,就著月光細瞧,那冰層足有兩指厚,裡麵裹著個人。是個姑娘,穿一身褪色的青布衫,頭發散在胸前,臉凍得白裡透青,可眉眼竟還清楚,像是睡著了。她胸口位置,嵌著塊幽藍的東西,有鴿蛋大,和冰層凍在一起。
王二順伸手摸了摸冰層,刺骨的涼順著指尖往骨頭裡鑽。“許是哪個朝代的苦命人,凍死在這兒了。”他歎口氣,“咱把冰層砸開,看看身上有沒有值錢物什,給她家人報個信。”
獵叉剛碰著冰層,“哢”地一聲裂開條縫。冰層裡突然騰起股白氣,裹著寒意直往人臉上撲。阿狗離得近,猛地打了個寒顫,脖子上的汗珠子瞬間結成冰珠,“叮”地掉在地上。
等冰層裂開,那姑娘竟沒化,連睫毛上的霜都沒掉。王二順把她抱出來,觸手一片冷硬,可懷裡卻暖乎乎的——原來她胸口那枚幽藍的東西,正往外滲著涼氣,在她身周凝成層薄冰,倒像是個活物在喘氣。
“快裹上獸皮!”王二順喊。四個漢子把姑娘裹進自己的皮襖,輪流抱著往回走。他們不知道,這團涼氣正順著皮襖縫往外鑽,沾到誰的手,誰的指節就發木;沾到誰的衣襟,誰的衣襟就結霜。
回到冷坳時,天剛蒙蒙亮。村頭的老榆樹上,幾片葉子剛冒芽,沾了點涼氣,“唰”地成了冰雕。王二順家的火炕燒得旺旺的,可那姑娘往炕上一放,炕頭竟結了層白霜。王二順的婆娘給她喂熱水,水剛碰到她嘴唇,就“滋啦”一聲凍成冰碴子。
更怪的是村裡的病人。前兒還咳血的小栓子,他娘把他抱到姑娘跟前暖著,半盞茶工夫,小栓子的手指腫得像胡蘿卜,疼得直哭。村東頭癱在炕上的趙老漢,讓孫子推到院裡曬太陽,偏巧姑娘被放在廊下,趙老漢的腿剛挨著地,就“哎呦”一聲——褲管結了冰,腿肚子硬邦邦的。
村人慌了。王二順帶著幾個壯勞力,把姑娘連人帶冰層抬到村外空地上,離屋子十丈遠。可那幽藍的東西還在往外冒涼氣,周圍的草葉“劈啪”響著結霜,連螞蟻爬過都凍成了小黑點。
冷坳的老薩滿聽見信兒,柱著根鹿骨杖來了。他胡子全白,臉上的皺紋比刀刻的還深,腰間掛著串狼牙,走起路來“咯啦咯啦”響。他圍著姑娘轉了三圈,又摸了摸那枚幽藍的東西,突然跪下來,對著冰層磕了個頭。
“這是冰魄。”老薩滿開口,聲音像敲破碗,“上古時,極北之地有團寒冰之精,能凍死草木,凍裂山河。後來有個姑娘,自願鑽進冰層裡,用自己的生氣裹住它,這才鎮住了。”
村人聽得入神。老薩滿接著說:“你們看她臉沒化,衣裳沒爛,是因為她的生氣還在往冰魄裡填。可你們把她帶回村子,暖了她的身子,冰魄的寒氣就散出來了——她在解自己的封印呢。”
“那咋辦?”王二順急得直搓手,“再這麼下去,冷坳的草要死絕,人要凍成冰棍!”
老薩滿沒說話,從懷裡掏出團獸骨,用刀在上麵刻了些道道。又讓村人砍來九根鬆木,每根削成箭頭,在火上烤得焦黑。末了,他指著村外的冰原:“得把她送回去,重新封進冰層裡。可這冰魄吸了她百年的生氣,單憑你們,搬不動。”
夜裡,老薩滿在院裡生起篝火,把獸骨插在雪堆上,嘴裡念著誰也聽不懂的咒語。村人圍著篝火跪成一圈,王二順懷裡抱著姑娘,能覺出她的身子越來越輕,像片葉子。
“時候到了。”老薩滿突然站起來,鹿骨杖往地上一戳,“跟我走。”
一行人摸黑上了冰原。風刮得人臉生疼,可越往北走,越覺得身上暖乎——原來冰魄的寒氣早跟著他們來了,把周圍的冰都焐化了條路。走到第七天,眼前出現片比冷坳大十倍的冰湖,湖麵結著青灰色的冰,中間有個漩渦狀的冰洞,深不見底。
老薩滿讓村人把姑娘輕輕放進冰洞。那幽藍的東西突然亮起來,照得四周的冰都泛著幽光。王二順伸手去拉姑娘的手,卻碰了個空——她的身子正在變透明,像團霧氣。
“她在化。”老薩滿說,“用最後這點生氣,再凍一次冰魄。”
話音剛落,姑娘的身影徹底沒了。那枚幽藍的冰魄從冰洞裡浮上來,懸在半空,發出“嗡嗡”的響聲。老薩滿撿起塊石頭,用力砸向冰洞邊的冰壁——隻聽“哢嚓”一聲,冰湖裂開道縫,湧出股股寒氣,把冰魄裹了進去。
等寒氣散了,冰洞已經填滿新結的冰。老薩滿帶著村人往回走,走到冷坳時,天已經亮了。村頭的老榆樹上,被冰霜打過的葉子落了一地,可樹根下卻冒出幾株綠芽——不知是哪年埋下的種子,借著冰魄的寒氣,反倒醒了。
後來冷坳的人再沒進過冰原。每年冬天,王二順都會帶著子孫,在村外堆座小冰堆,放上一把鬆枝。他們說,那是給姑娘的墳。風過的時候,冰堆會發出細碎的響聲,像是誰在低聲說話。
有人說,那姑娘根本沒走。你看冬天的月亮特彆亮時,冰原上會有個穿青衫的影子,提著盞燈籠,來回走。燈籠的光是幽藍的,照得雪地上的霜花都泛著溫柔的白——那是她在看自己的守望,有沒有被歲月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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