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閩北這地界兒,山高林密,雲遮霧繞。青溪村的老周頭,年近六旬,背微駝,腰板兒倒還硬實——全仗著常年爬崖采藥,把筋骨磨得跟岩縫裡的鬆根似的。他有個老伴兒,早年得了眼疾,看東西模模糊糊,像隔著層毛玻璃。老周頭疼她,隔三差五就往深山跑,尋些明目草兒,熬湯給她洗眼。
這年入夏,老周頭背著竹簍,揣著冷饃,又往鷹嘴崖去了。那崖壁陡得能刮掉人一層皮,可崖縫裡偏生著些奇花異草——前兒他還采著株七葉一枝花,治好了村東頭李阿婆的瘡毒。今兒日頭毒得很,他爬到半崖,汗濕的中衣貼在背上,正想歇腳喝口泉水,忽見石縫裡泛著點幽藍的光。
湊近些瞧,好家夥!那哪是石頭縫?分明是一叢苔蘚,巴掌大的地方,綠得發亮,每根葉尖都像沾了星子,把整麵崖壁照得幽幽的。老周頭伸手一摸,葉片滑溜溜的,倒比綢緞還軟乎。他想起藥譜上說"夜明苔,生幽崖,能治目翳",心裡頭"咯噔"一下——莫不是這寶貝?
正想摘兩片試試,忽聽那苔蘚"嚶嚶"地響。聲音細得很,像小娃抽鼻子,又像春蠶啃桑葉。老周頭嚇了一跳,竹簍"哐當"掉在地上:"誰?誰在說話?"
崖壁陡得連個鳥窩都沒有,哪來的動靜?他壯著膽子又湊近,那聲音更清晰了:"疼......莫要扯斷根......"老周頭後頸的汗毛根根豎起來,正待轉身,就見崖頂掠過一片雲,雲縫裡露出半張臉——白胡子,丹鳳眼,肩上搭著片青藤葉,可不就是青溪村後山土地廟供的山神爺?
"老周頭,"山神撫了撫長須,"你可知這苔衣的妙處?"
老周頭撲通跪下:"小的不知,隻聽藥譜上說能治眼疾......"
"這苔衣喚作"映月蘚",吸日月精華百年,方得這一身熒光。"山神指尖輕點崖壁,苔蘚頓時泛起銀波,"它根紮在石縫裡,吸的是山嵐霧氣;葉展在崖壁上,凝的是星子清露。你若隻摘葉,傷了它的根,明年便再難尋到這寶貝。"
老周頭額頭磕在石頭上,疼得直咧嘴:"那......小的該咋辦?"
山神抬手拋來片柳葉:"取葉留根,以露還恩。每次采葉,記著給根下澆三捧山泉水。你護它一時,它護你一世。"
話音未落,山神便化作一縷清風,隻餘崖壁上的苔蘚還在輕輕顫動,像在應和。
打那以後,老周頭采苔蘚有了規矩:隻掐最頂端的嫩葉,剩下的根須用碎陶片小心護著;每日天沒亮就爬上崖,用竹葫蘆裝了山泉水,一滴一滴澆在根上。說來也奇,那苔蘚非但沒枯,倒越長越旺,從巴掌大的一叢,漫成了半麵崖的"夜光毯"——夜裡遠遠望過去,活像有人把月亮撕成了碎片,撒在崖壁上。
轉眼過了三年。那年秋裡,怪病來了。先是村西頭的牛娃子發高熱,渾身起紅疙瘩;接著村東頭的巧姐兒咳血,床板都被染紅了。郎中醫了,藥鋪的藥熬了,都沒用。老周頭的老伴兒摸著黑掉淚:"要是能早兩年治眼疾,我這會兒還能給你熬藥......"
老周頭急得直轉磨,半夜爬起來,又往鷹嘴崖去。月光底下,那"夜光毯"泛著幽藍的光,比往日更亮。他伸手摸了摸,苔蘚軟乎乎的,還帶著潮氣——許是知道他有難處?
正歎氣呢,忽聽崖壁上傳來細碎的響動。抬眼一瞧,那些苔蘚竟一片一片往下掉!大的如手掌,小的似銅錢,飄飄悠悠落進他腳邊的竹簍。老周頭慌忙去接,卻見每片苔葉上都凝著露珠,在月光下閃著光。
"苔衣......"他輕聲喚,"莫不是要幫我?"
話音剛落,竹簍裡的苔葉突然發出暖烘烘的光。老周頭想起山神的話,咬咬牙,把苔葉搗成汁,又摻了山泉水,連夜給村裡病人灌下。說來也神,喝了苔汁的娃子,燒退了;咳血的巧姐兒,痰裡沒了紅。
三天後,村裡的怪病全好了。老周頭跪在崖前,望著光禿禿的石縫直抹淚——那"夜光毯"沒了,隻餘幾星綠意,像星星落在石縫裡。
是夜,他又夢見了山神。山神撫須而笑:"映月蘚本是要還根的。你三年如一日護它,它便以命相報。這世間的恩義,原是循環的——你敬它一寸,它還你一尺。"
後來,青溪村的人再不敢隨便采崖壁的草藥。老周頭依舊每日上山,卻隻采些常見的柴胡、車前草。有人問他咋不采那寶貝苔蘚了,他就指著鷹嘴崖笑:"那苔衣啊,早跟我約法三章了。我護著它,它護著咱們。"
再後來,村裡的人都說,鷹嘴崖的月光特彆亮。許是因為,當年那些救了命的苔葉,早化成了星子,掛在天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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