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嘉靖年間,東南沿海有個叫望潮村的小漁村。村頭老槐樹下總坐著個補漁網的老頭,姓周,村裡人都叫他周伯。周伯年輕時出過海,見過大風大浪,最會講海上的奇事。他說,這世上有些景兒,看著真切,伸手一摸卻是空的——那是海市蜃樓,是另一個世界的影子。
要說這影子裡的世界,還得從十年前說起。那年大旱,望潮村的海突然翻起黑浪,漁船剛出港就被掀翻。村裡有個叫阿海的少年,他妹妹阿月才十三歲,偏要跟著去看熱鬨。阿海追出去時,正見海麵上浮起座紅牆金瓦的城,城牆上的琉璃瓦在太陽下閃著光,城門上掛著塊大匾,寫著"蜃樓國"三個金字。
阿月看得入神,踮著腳要往城裡跑。阿海剛喊半句,那城就像被風吹散的煙,眨眼沒了蹤影。阿月卻不見了,隻在灘塗上留下一隻繡著貝殼的鞋。
打那以後,每隔三年,海麵上就會現出蜃樓國的影子。有時是清晨,有時是黃昏,望潮村的老人們都說,那是蜃樓國在"顯影",想找能"錨定"現實的信物。可誰也沒見過那信物到底是個啥,隻聽出海的老船長說過,蜃樓國的人身上都帶著"潮音螺"——一種能聽見海心跳的貝殼,有了它,兩界就能連在一塊兒。
這年芒種剛過,海麵上又起了霧。阿海蹲在船頭補帆,忽見霧裡透出點紅光。他揉了揉眼,那光越來越亮,竟映出座城池來:青石板路泛著濕意,屋簷下掛著珍珠串成的燈籠,穿綾羅綢緞的婦人提著竹籃,籃裡的鮮魚還滴著水。"月丫頭!"阿海猛地站起,隻見穿藍布衫的小丫頭正站在城門口,手裡攥著那隻失蹤十年的貝殼鞋。
"哥!"阿月的聲音像從很遠的地方飄來。阿海跳上小舢板就往城裡劃,可船槳剛沾到水麵,就覺得腳下一空——原來他踩的不是海水,是團軟乎乎的霧。等再睜眼,他已站在青石板路上,身邊走過個穿銀鱗甲的漢子,腰間掛著個螺旋狀的貝殼,正"咕嚕咕嚕"響。
"外鄉人,來看蜃樓國的熱鬨?"銀鱗漢子開口,聲音像兩塊貝殼相碰。阿海忙問:"我妹妹在這兒,能讓她跟我回去嗎?"銀鱗漢子搖頭:"蜃樓國的人早沒了魂兒,隻剩副身子在這兒晃。要救她,得找到潮音螺,那是錨定兩界的寶貝。"
阿海順著漢子指的方向走,穿過珊瑚砌的拱門,來到座水晶宮前。宮門上盤著條玉龍,龍嘴裡銜著顆夜明珠,照得滿地都是碎鑽似的光。正中央坐著位穿金縷衣的老婦,鬢角彆著朵珊瑚花,見了阿海便笑:"你這小漁夫,倒有膽量闖進來。"
"我要救我妹妹。"阿海直截了當。老婦摸了摸阿月的頭:"她在這兒當了十年"影民",魂兒被蜃氣纏住了。要解這咒,得用潮音螺引動海眼,把她的魂兒拽回陽間。"她指了指水晶宮後的珊瑚牆,"潮音螺就藏在牆後頭的海眼裡,可那海眼通著龍宮,裡頭有群老蜃獸守著——它們專吃貪心人的魂兒。"
阿海攥緊拳頭:"我不怕。"老婦歎了口氣,從腕子上褪下個銀鐲子:"拿著,這是蜃樓國的"明心鐲",能照見蜃獸的真身。記住,潮音螺在發光時才能摘,要是聽見哭聲,千萬彆回頭。"
阿海謝過老婦,摸著珊瑚牆往前挪。牆縫裡滲出股鹹腥的水,滴在腳麵像針紮。轉過三道彎,終於見著海眼——個水潭泛著幽藍的光,潭底沉著個螺旋狀的貝殼,正隨著水流"叮咚叮咚"響。阿海剛要伸手,潭水突然翻起浪花,從水下鑽出幾隻怪物:人身,蛇尾,渾身長著眼睛,正"咕嚕咕嚕"吐著泡。
"貪心鬼!"為首的蜃獸張開嘴,露出尖牙。阿海想起明心鐲,趕緊戴上。怪物的身影立刻淡了,露出原形——不過是幾團糾纏的海草。阿海撲過去,一把抓住潮音螺。那螺剛離水,就發出清亮的螺號聲,震得海眼直晃。
"快走!"老婦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阿海轉身,見水晶宮已經開始搖晃,珊瑚牆裂開道道縫,露出外麵的海水。他抓起阿月的手就跑,可阿月的腳像生根似的,怎麼都挪不動。"哥,我的魂兒在這兒......"阿月哭著,眼淚掉在地上,濺起一串珍珠。
阿海急得直跺腳,突然想起老婦的話:"潮音螺能錨定現實!"他把螺貼在阿月心口,螺號聲更響了。阿月的身體漸漸透明,可眼神卻亮了起來。"哥,我能聽見海的心跳了......"她輕聲說,"原來現實裡的海,比蜃樓國還熱鬨。"
等阿海再睜眼,已經回到了灘塗上。阿月趴在他背上,睡得正香,手裡還攥著那隻貝殼鞋。遠處傳來漁船的號子聲,村頭的老槐樹下,周伯正抽著旱煙往這邊望。
"阿海!"周伯喊,"可算找到你了!你娘急得直抹淚,說你又要出海尋妹妹。"阿海摸了摸阿月的頭,她正慢慢醒過來,揉著眼睛問:"哥,我剛才做了個夢,夢見座特彆好看的城......"
阿海沒說話,低頭看了看手心的潮音螺——不知啥時候,它已經變成了顆普通的貝殼,紋路卻比真的還清晰。後來他才知道,蜃樓國的信物一旦用過,就會回到現實裡,變成最普通的東西,就像那些消失的影民,終究要回到該去的地方。
打那以後,望潮村的海再沒現過蜃樓國的影子。可每年芒種前後,總有些漁民說,聽見海裡有螺號聲,像是在喊"回家"。周伯說,那是蜃樓國的人在跟陽間道彆呢——他們沒了影,卻有了魂,能在月光下看見自己的影子,在潮聲裡聽見家鄉的歌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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